當妠珈小姐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關上的門後時,這個房間裡就剩下三個人,不,正確來說是兩個“人”,因為我跟庫恩特是用同一個身體。
而在那之後,這個房間寂靜了好一段時間,直到蘭寧小姐突然開口。
「對了,庫恩特,關於貝魯伊歐的事情,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
她這麼說完,沒給人回應的機會便匆忙走出這個房間。
看著她關上門,身影和妠珈小姐一樣消失在門後,我跟庫恩特愣在原地。
「那傢伙是在幹麻?」
「……我也不知道耶……」
然後我們倆用同一張嘴開啟了對話,標準的呈現出了自問自答的情況──呃,這樣說好像有點不太正確。
因為我跟庫恩特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只是暫時──對,目前是暫時的必須使用同一個身體。
如果之後找到了庫恩特的身體,我們應該就能分開了吧?
「那也得先找到再說了。」
從我的口中吐出了來自於庫恩特的話語,我想他應該是聽見了我的想法。
「雖然就現在的狀況來看並沒有那麼容易就是了。」
話說完,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可以從中感受到滿滿無奈。
聽出他無奈的我也覺得有點無奈。
我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庫恩特是要找到他的身體;而我則是要回到我該回去的時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困難重重。
明明“貝魯伊歐”、“七大名門”這聽起應該很有名、然後應該會有很多人知道相關情報的詞彙卻除了名字外沒有什麼情報可以獲得。
就好像是刻意的被隱藏起來了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這樣覺得。
這難道是什麼暗號還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祕密所以才會鮮為人知嗎?
……可惜就算如此猜測好像也沒有辦法得到確切的答案。
唉──我們現在就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轉、沒有前進──
「不,我們現在已經不是原地打轉了。」
這麼想著的我聽見自己口中吐出的話時訝異了一下。
「不是原地打轉嗎?」
「……嗯,至少剛剛那個女人的情報也不算是毫無用處。」高舉手放置在腦後,庫恩特踏著我的步伐走到床沿坐下,然後雙手往自己的兩側移動並輕放在床上,「雖然她不知道貝魯伊歐一族現在的位置,但至少她知道之前貝魯伊歐的根據地在哪,或許到了那邊會有其他線索也說不定。」
「……!」對喔!
蘭寧小姐知道貝魯伊歐,而且還說了以前貝魯伊歐就住在她們一族附近……就算不知道貝魯伊歐現在在哪,但起碼知道之前的居所──確實,或許到那裡的話就可以獲得一些其他的線索!
「而且,我總覺得……」
「嗯?」
「……不,沒事。」
庫恩特好像想到了什麼,但他並沒有說出來。
跟他共用身體的我也無法藉此獲得他內心的想法。
「話說回來,我們也還沒到圖書館去,搞不好在那裡也可以找到一些情報。」
本來我想要追問他剛剛是想要講些什麼,但是他卻很快的轉移了話題,當下的我也因為他轉移的話題而轉動了思考的方向。
對呀!我們還沒有去圖書館!如果能在那裡找到一些情報就太好了!
啊,這麼說起來……那個圖書館還真夠遙遠的……如果不是那麼遠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在發生狀況前就到那裡、甚至是找到情報吧?
這個學校,到底是有多大啊?
「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不是普通的大。」
我想也是。
那麼在這裡應該會需要騎腳踏車移動吧?我記得我所在的那個時代,某些校區很大的大學學校裡也是需要靠騎腳踏車來移動。
「……說到這個,慕曉楚妳又給我在沒有“解除共感”的情況下昏過去!」
欸?
對喔!我差點忘記這件事了──
「還對喔!我之前就已經提醒過妳,不要在還沒“解除共感”就給我昏倒,這樣我會很難處理──妳是不是都沒有給我聽進去啊?!」
聽著自己的聲音在跟自己抱怨,老實說有點新奇感……
「慕.曉.楚!」
「──是!」我在慌亂間回答並舉起了手。
「舉手就不必了,放下來。」
「……你們在幹麻?」
接在庫恩特所說的話之後,與我的聲音不同的嗓音響起,轉頭一看就看見蘭寧小姐站在我的右斜前方,她皺著眉頭一臉疑惑的朝我望來,我連忙打哈哈的放下手。
蘭寧小姐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啊?
「沒什麼,什麼也沒有啊哈哈哈哈……」
這場面,也太尷尬了吧……
「是嗎,那麼我們就言歸正傳,我剛剛說想要問的是這個。」看著我數秒後,蘭寧小姐並沒有對剛才的事情多問,也沒有多說其他的話,「庫恩特,你有沒有印象有見過這樣的一個人?」
她遞了一個相框到我們面前。
相框裡是三個女孩的合照。
「她是貝魯伊歐一族的人,名字是艾絲翠.貝魯伊歐。」
女孩們看上去大概十三、十四歲左右,而其中站在中間且有著白髮的女孩應該就是蘭寧小姐口中所說的人。
照片中,有著白髮的女孩與她左右兩側的女孩開心的一起比出勝利手勢,從她們三人的表情感覺得出當下的開心感受。
我看著眼前的照片,下意識地開了口:
「在這左右兩側的是您……和剛剛那位寧星小姐嗎?」
「嗯。」蘭寧小姐點頭後伸出食指指向照片左側的人,「在左邊的這個是寧星,右邊的這個則是我。」講到後面,她的食指落在她自己的位置上。
「您們兩位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呢。」
照片上,在白髮女孩左右兩側的人留著相同顏色、相同長度的頭髮與髮型、同樣顏色的眼睛,就連兩人的穿著也一模一樣。
這樣哪看得出來誰是誰呀?!
我看著照片上兩個幾乎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人,要不是蘭寧小姐有做解說,我絕對不知道誰是誰……咦?等一下,我記得她們倆位的臉上分別有痣……還有那位寧星小姐的眼睛……
此時,一邊湖水藍一邊橘色的眼睛閃過了我的腦海。
如果我記得沒錯,那位寧星小姐不是應該是異色瞳嗎?
欸不對,不只眼睛。照片上的兩個女孩子都留著一頭煙藍色頭髮,但是我記得那位寧星小姐的頭髮顏色是紅色!而且是有點偏向紅磚頭顏色的紅色!
「痣的部分我們有刻意隱藏,而寧星的髮色跟眼睛則是在她長大後因為一些事才有所變化。」說到這裡,蘭寧小姐頓了一下後才又開口:「雖然我跟寧星是表姊妹,但她小時候跟我長得非常相像,那時候我們偶爾還會被家裡的人給認錯──可是每次艾絲翠都很正確的分辨出來我們誰是誰,就算戴了其他東西做偽裝或是改變說話方式,她都還是可以輕易地分辨出來。」
連家裡的人都會認錯?嗯?可是如果要說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話,那應該是雙胞胎才有可能吧?
我認真地看著那張照片──雖然她們倆位是表姊妹但真的就像是雙胞胎一樣,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呃……這種事情是有可能會發生的嗎?不是雙胞胎卻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從照片看上去兩人的身高也差不多──我實在不知道這樣要怎麼分辨出哪個是誰──這也難怪連家裡的人都會認錯!
但是蘭寧小姐卻說就算戴了其他東西做偽裝或是改變說話方式都還是會被那位叫做……愛思翠?的貝魯伊歐分辨出來,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究竟是靠什麼來分辨出如此相像的兩個人誰是誰的?
「是“氣息”吧?」才正要想有沒有其他可能時,我的嘴自己先動了起來。
「就算兩個人長得再像,每個個體所散發出的“氣息”終究是不一樣的。」藉著我的嘴,庫恩特繼續開口,「就像剛剛提到的“氣場”一樣,只是“氣場”屬於外在給人的感覺,而“氣息”則是個體的根本跟內在給人的感受,因此只要靠“氣息”分辨還是可以分的出來誰是誰。」
……這種事情是做得到的嗎?
“氣場不同”跟“氣息不同”……好複雜啊……那究竟是指什麼感覺?每個不同的人給人的感覺當然多少有些不同,可是如果像蘭寧小姐她們那樣幾乎一模一樣的情況,要靠什麼感覺來做分辨?其中又是靠什麼來做依據?
「靠氣息來做分辨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是像慕曉楚妳這種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事了。」
我的嘴再次張開,吐出的是讓我有種被箭刺中的感覺的話語。
呃,雖然我也知道像我這種從過去來的普通人類應該是沒辦法做到,但也用不著這樣說吧!
「看來你知道些什麼呢……?」
「喂,別搞錯了,我知道的只有靠氣息分辨的事,至於這個女的我沒有印象。」
我的抱怨被忽略,蘭寧小姐跟庫恩特成了對立狀態,庫恩特驅使我的身體將手中的相框遞還給蘭寧小姐。
接過相框的蘭寧小姐看了一眼照片,然後她又朝我跟庫恩特望來:「這麼說的意思是……“氣息分辨”的事情你是有記憶的?」
「……對於五感極強的貝魯伊歐一族來說,“氣息分辨”是基本中的基本。」
「嗯,跟艾絲翠說的一模一樣。」
眼裡,蘭寧小姐臉上勾起了微笑。
而我則是感受到庫恩特稍微瞪大了雙眼。
「……難道說妳先前說了曾經跟貝魯伊歐“共感”過,指的是這個女的?」看著蘭寧小姐,庫恩特的語氣裡帶著滿滿的不可置信。
「嗯,對。」蘭寧小姐毫不猶豫的點頭。
「怎麼了嗎?有什麼不對嗎?」然後,下一秒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望著蘭寧小姐,庫恩特沒有開口,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有點不耐煩,感覺他下一刻可能會說出“妳是在講什麼廢話”之類的話。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但良久之後,他仍沒有講出些什麼,反倒是蘭寧小姐提起了好奇的情緒。
「那個叫做艾絲翠的人,還有告訴妳什麼嗎?」
最終,庫恩特並沒有接續剛才的話題,他一開口就轉移了話題,這次他提起了蘭寧小姐所說的那個人。
「欸?呃,我想想喔──嗯──好像就這些了吧?」手微握拳托在下巴處,蘭寧小姐先是陷入了沉思,然後很快的就結束了思考。
「你突然這麼問我,老實說我一時也沒辦法全部想清……」
「那就別想了,想到再說吧。」擺擺手,庫恩特這麼說著,「但關於那個人告訴妳的事情或是妳所知道的有關貝魯伊歐的事情,最好不要隨便跟別人說。」
「欸?這難道是什麼絕對不能被知道的事情之類的嗎?」
「妳覺得呢?」挑起眉,庫恩特直視著蘭寧小姐的雙眼,「……這麼說吧,妳也知道剛才提到的“共感”是貝魯伊歐一族獨有的技能之一,如果把這種事情告訴不是貝魯伊歐一族的人,妳不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嗎?」
「……」聞言,蘭寧小姐張合著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她最後還是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我想她大概是發現了庫恩特話裡的涵義了吧?畢竟就連非當事人的我也聽出了庫恩特說這話的意思。
「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把這些應該只有貝魯伊歐知道的事情說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和妳連結“共感”,但我想那個叫做艾絲翠的傢伙……大概是出於信任才這麼做吧。」不知道是不是見蘭寧小姐沒有回答,庫恩特的語調轉為平淡,而或許是受到他的影響,我覺得此刻我的臉上也呈現出一種平淡的神情。
「信任……嗎……?」
「我認為這樣解釋是最貼切的。」
聽著庫恩特的說詞,我完全被他說服。
他的說詞很有連貫性,我也認為就像是他說的那樣,應該是那位叫做愛思翠的人信任蘭寧小姐她們,所以才會告訴她們這些不該被其他人知道的情報。
因為就像庫恩特剛才說的,“共感”是貝魯伊歐一族獨有的技能──既然是獨有,感覺就不該會讓貝魯伊歐一族以外的人知道呀。
獨有的技能被其他人知道,總感覺是件危險的事。
「你會這樣分析,不會是有想到什麼吧?」突然,蘭寧小姐丟出了個跟前面的對話毫無關聯的問句,「比如說貝魯伊歐會把情報告訴給怎麼樣的人之類的。」
「白痴嗎。」但接在問句之後的話讓庫恩特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決定要把情報告訴給誰是個人的自由,嘴巴長在她身上、決定權也在她身上,妳以為這種事情還會專門設立一套標準作業流程嗎?」劈哩啪啦地脫口而出的話語讓我感到震驚。
但我震驚的點不是在庫恩特說的內容,而是對於我的聲音也能擁有這般魄力而感到震驚──庫恩特在說這話時並不是用吼的,而是利用重音與改變語調讓話語聽起來有一定程度的魄力存在。
真厲害!我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說到信任,其實妳也是一樣。」在蘭寧小姐尚未有所反應前,庫恩特將話接了下去,但語調並沒有改變,「剛才妳在提到“共感”的事情時,沒有避諱那個叫做妠珈的女人也是因為妳信任她吧?」
「哦?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聽見庫恩特的話,蘭寧小姐先是露出了些許訝異的神情,但很快的就意味深遠的笑容給取代。
「妳要信任誰與我無關,但我前面也說過了,妳最好不要再隨便告訴其他人關於妳所知道的貝魯伊歐的任何事情──就算再信任也別說。」
「嗯?為什麼?」
「……目前為止遇到的人全都只知道貝魯伊歐是“七大名門”,不知道其他事情。但妳不一樣,妳接觸過貝魯伊歐、更甚至知道一些特殊的情報,要是這些情報走漏出去讓更多人知道的話──絕對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是危險。」
倏地,氣氛突然隨著庫恩特的話轉變得嚴肅了起來。
不過,從內容聽起來,庫恩特好像是好意的在提醒著蘭寧小姐……而且還有點警告的感覺?
「嗯──你的意思是,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了,可能會有人為了從我這裡獲得更多情報而找上門來、甚至是不利於我,是嗎?」
「妳說呢?」庫恩特微微歪頭並挑起了其中一邊的眉毛,「傳說中的七大名門貝魯伊歐的情報,除了我之外,應該會有很多人也想要知道吧?」說到“傳說中”三個字時還特別加上重音強調。
「我明白了,你的忠告我會謹記在心的。」先是停頓了一下,蘭寧小姐才認同的點點頭,「自古以來,知道太多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呢。」然後,她半開玩笑的這麼說道。
「……妳明白就好。」
「哼,那就先這樣子吧。」朝我跟庫恩特的方向瞥了眼,蘭寧小姐輕笑了聲後便結束了話題,「啊,不過,如果之後你有想到什麼──比如說你知道艾絲翠這個人之類的,可以告訴我嗎?」
「關於這個,不如妳帶我去吧?」
「嗯?什麼?」
「帶我去妳知道的那個貝魯伊歐的根據地。」
……!我有些驚訝。
雖然不久前才剛聊過這件事,但我完全沒能預料到庫恩特會這樣要求。
蘭寧小姐會爽快地答應嗎?
「帶你去那裡?可是那裡已經沒有貝魯伊──啊,你是想要去看看,搞不好能藉此找回你的記憶嗎?」
聽聞庫恩特的要求,蘭寧小姐看上去有些疑惑,但很快恢復平常。
「對。」
「……」
只是在看著庫恩特肯定的點頭後,她陷入了沉寂。
「抱歉,我不能帶你過去,至少現在還不行。」過了一會,她才又一臉沉重的開口。
「這是什麼意思?」
至少現在還不行?
我不知道庫恩特在意的點是否跟我一樣,但我對於蘭寧小姐說的話很是在意,尤其是那最後一句。
為什麼說“至少現在還不行”呢?這樣的話是代表“以後”就可以嗎?
「以你現在的狀況是沒有辦法到那邊的。」
「啊?」
「自從貝魯伊歐離開之後,本來他們所居住的地方就多了很多妖獸進駐,現在已經成了妖獸們的地盤,沒有足夠的實力是沒有辦法到達那裡的。」蘭寧小姐說著,從她的口氣聽來,她彷彿也曾經想要去到那裡卻因為被阻撓而無法前進一樣──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
「憑你現在的實力,就算帶你去了也只是白跑一趟。」
因為蘭寧小姐並沒有提及她是否有親自前往,所以我也不能確定自己的直覺是不是正確的,但可以確定的是,看來這個近在眼前、或許去了能有其他收穫、甚至是能夠讓庫恩特想到一些重要的記憶的線索,以目前的狀況是不能去了。
「那麼,我就用最快的速度提升我的實力。」然而,這個狀況似乎並沒有給庫恩特造成任何困擾,「等我足夠強的時候妳就帶我去吧。」
他所說的話並沒有給予蘭寧小姐選擇的餘地,而且聽起來胸有成竹,好像在說著他絕對會做到這件事一樣。
“變強”……這兩字說的簡單,但真有這麼容易嗎?
還有,所謂“變強”──究竟是要變得多強,才能稱得上是“變強”呢?
「呵,好啊。」面對庫恩特的言論,蘭寧小姐沒有拒絕他的要求,反而是在輕笑後爽快的答應。
「只要你變得夠強,然後我也覺得可以的時候就帶你過去。」她繼續說,「不過在那之前我要提醒你,你要是沒強到能夠一個人行動,我是不會認可你的。」並且說出了她的標準。
強到“足夠一個人行動”?這標準……算高嗎?還是算普通?我腦中突然出現至今為止遇見過的那些人……看來這標準應該算是偏高?
「妳就等著看吧,看我會在多快的時間內達到妳的標準。」
在這個我認為有些偏高的標準前,庫恩特完全不放在眼裡,他的語調聽來依舊是胸有成竹,還有那麼一點鬥志高昂的氛圍。
「很好,那我就等著了。」蘭寧小姐對於庫恩特的豪語似乎很是滿意,「但是,在想要達到我的標準之前──還是先好好的再睡一覺吧!沒有足夠的精神力跟體力還想怎麼達到標準?」她一邊說著一邊指向床鋪的枕頭。
我跟庫恩特幾乎是同時轉頭看向床上的枕頭,然後又回頭看向她。
「有什麼事的話,床的左側邊有個黃色的按鈕,按下去可以呼叫在隔壁的我,我會過來看。」接著,她又再次伸手指向她提及的床的左側,「就算身體有微小的不適感都可以叫我過來,小楚也是,應該有聽見吧?」
提及我的時候,她朝我們倆露出友善的笑容。
「是,我有聽見。」
而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習慣這樣倆人交替著回答的模式,該輪到我回答的時候我幾乎可以順利的使用我的身體。
嗯……雖然這樣說有點奇怪,但是我覺得這樣有點像是兩個人輪流對著麥克風講話,輪到其中一人的時候另一個人會自己退開一樣。
只是,知道什麼時候應該要退開的,好像就只有庫恩特。我其實常常都是在發呆間或是沒有被點到就沒有在線上一樣,就像前面庫恩特一直說話,完全沒有我應該出現的時機──直到現在。
「你們這樣有時候還真的是有點難轉過來呢。」眨了眨眼,看著我們的蘭寧小姐露出了有些困擾的笑,但很快的她又將那困擾收起,只維持著一般的笑容:「那麼你們就好好休息,然後明天會做些檢查,之後就會安排你們跟希姆見面──當然,前提是庫恩特可以順利出現的情況下。」
「要是我沒辦法順利以我自己的姿態出現的話──」
「到時候再說吧,明天檢查的時候也可以順便試試能不能以你的姿態出現,如果不行我會馬上通知妠珈,她會想辦法幫忙掩護你的。」
笑容不減的蘭寧小姐好像在談笑間把事情推給了不在現場的妠珈小姐。
我完全可以想見妠珈小姐要是聽見這話會有什麼反應。
「啊,對了,要是這兩天要是有其他人過來這裡的話,我會負責支開他們的。你們這段期間就放心的在這裡好好休息吧。」想是想起了什麼般,蘭寧小姐突然提及了要是有其他人來的時候會怎麼處理,接著她走向床邊的白色布簾並伸手將其拉上,把白色布簾拉到剩下一點小小的空間後,她回頭笑著說道:「好啦,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處理,先走囉。」
纖細的手指揮了揮,蘭寧小姐不等我跟庫恩特的反應就逕自從那個布簾剩下的小空間離開,然後她又從外側將布簾再往盡頭拉去──白色布簾唰地移動,但突然地停了下來。
稍微拉開布簾,蘭寧小姐從外側探頭進來:「還有,我剛剛好像忘記說了,在床邊除了黃色按鈕外還有紅色跟藍色的按鈕,要小心那兩個按鈕不要按到哦。」
話說完,她還俏皮的朝我們的方向眨了個眼,隨後她拉上布簾轉身離去。
呆愣間,我好像聽見了離去的腳步聲以及開關門的聲音。
當我回過神來後,我突然發覺了件重要的事。
印象中,之前我並沒有聽過蘭寧小姐的腳步聲,怎麼這時候──?
「應該是故意的吧?」從未想過的想法透過嘴巴傳遞而來,庫恩特在回答了我的疑惑後就默默地移動到床上,還順手的拉起被單。
「啊──也有可能是因為妳專注在別的事情上所以才沒有聽見腳步聲。」
將被單拉到腹部的位置後庫恩特又再次開口。
「總之,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最好是盡快恢復足夠的精神力,這樣我才能夠再以自己的姿態現身,不用直接使用妳的。」他邊說邊躺下,我感覺腦後勺碰到了柔軟的東西,「妳那時候跟我的“共感連結”連結得太深,最好也再睡──」
啊!
「幹麻?想到什麼嗎?」
我在心裡啊的一聲打斷了庫恩特的話,他馬上就跟著轉開了話題。
但我之所以發出聲音並不是為了想讓他轉開話題,而是想起了重要的事。
「說到“共感”──欸?現在是我在講話?」本來想說在腦海裡跟他對話,結果我下意識的張開嘴,吐出的聲音傳入耳裡嚇到了自己。
『妳的身體我還給妳了,現在用不著,我也不想平白浪費我的精神力。』
接續傳到腦海中的聲音給了我答案,庫恩特的聲音聽起來確實有些疲累。
我握了握拳,轉轉頭,確定我能夠掌握所有身體的掌控權後喬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枕頭那柔軟的觸感讓我覺得特別舒服,但我並沒有因此忘記要跟庫恩特說話,所以我在躺好後便再次開口:「我在你叫我“解除共感”結果昏過去的時候,我“聽見”了你在跟一個女性學習“解除共感”的過程。」
『哈?妳在說什麼?』
「嗯……那時候我昏過去不知道多久,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雙眼沒有辦法張開,但卻聽見了一個女性跟一個稚嫩的聲音,他們在談論“共感”的事情,然後就教起了要怎麼樣“解除共感”。」看著天花板,我邊回憶著當時聽見的內容,「那個女性是誰我不知道,不過我很確定那個稚嫩的聲音是你,因為對方喊著的名字是庫恩特。」
『……』
「你在那個過程中一直沒有辦法成功解除,只能不斷重來、不斷說著同樣的話,連我都忍不住在旁邊幫你加油──雖然我只能聽、不能說話、也不能做些什麼,也看不到畫面──」
『等等,妳說妳只有“聽見”對話但“沒有看見畫面”?』
「對,而且那時候我覺得我應該是躺在某個地板上,但是整個身體就像被定住了一樣不能動彈。」
當下,我只顧著回答庫恩特的問題,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問我的時候語氣與平常不同,當然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
『慕曉楚。』
直到下一刻他嚴肅的呼喊我的全名時,我才驚覺這件事情可能有些不對。
我不安的吞了口口水,感覺好像聽見了我那加快的心跳聲。
『……這樣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他吁了一口氣後開口,傳入腦海中的話語裡聽起來有種相當沉重的氛圍,接著他在停頓了一會後才又再次開口:『妳之所以會聽見那些,代表妳跟我的連結不是普通的深……』
「呃,所以……這樣不太好嗎?」我問。
『對,以我們目前連結的程度來說,妳不應該要能聽見那些的。』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想妳之所以能聽見那些,大概是因為我們之間的連結過深並造成“反噬”的關係。』
『“共感”這個技能,雖然某種程度上來說很方便,但要是一個沒弄好就會“反噬”,最糟糕可能會造成腦部損壞。』
「欸?!」這麼嚴重?!
『所以我那時候才會讓妳“解除共感”,但結果妳還是先暈過去了。』以跟我反差的平淡口吻繼續說著,庫恩特的聲音中夾雜著些許無奈,『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我好像也沒說過要怎麼樣解除,所以就算了。』
本來我還想跟庫恩特說他沒教過我怎麼“解除共感”的事,結果他自己倒是先提起了。
『既然妳聽了我學習的過程,現在應該已經知道要怎麼“解除共感”了吧?』
呃。
「說到這個,雖然我有聽怎麼樣解除,但我也不知道怎麼樣算解除了啊?」想起他一直重複喊著同樣的話都沒能順利解除的狀況,我說實在的也沒有把握自己聽著聽著就能夠做到好啊。
『不要緊,我會找機會讓妳實際演練,要是沒有解除成功我會告訴妳,妳就一直試到解除了為止。』
看來下次可能就變成我要一直重複著解除的話語了。
『對自己有信心一點好嗎。』庫恩特難得的給我打氣,但當我正覺得有些感動時他下一刻又回到了我認識的庫恩特,『妳的話,應該有機會可以在一百次以內成功解除吧。』
……你這到底算是在給我打氣還是……
一百次……嗯……如果一百次以內就能成功的話,我想應該還算不錯的結果……吧?
『好了,聊天就聊到這,我還得養精蓄銳,妳也該好好休息,睡吧。』
話說完,庫恩特便不再發出聲音;而我則是在一片寂靜中望著天花板,然後慢慢地閉上眼睛──
而在那之後,這個房間寂靜了好一段時間,直到蘭寧小姐突然開口。
「對了,庫恩特,關於貝魯伊歐的事情,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
她這麼說完,沒給人回應的機會便匆忙走出這個房間。
看著她關上門,身影和妠珈小姐一樣消失在門後,我跟庫恩特愣在原地。
「那傢伙是在幹麻?」
「……我也不知道耶……」
然後我們倆用同一張嘴開啟了對話,標準的呈現出了自問自答的情況──呃,這樣說好像有點不太正確。
因為我跟庫恩特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只是暫時──對,目前是暫時的必須使用同一個身體。
如果之後找到了庫恩特的身體,我們應該就能分開了吧?
「那也得先找到再說了。」
從我的口中吐出了來自於庫恩特的話語,我想他應該是聽見了我的想法。
「雖然就現在的狀況來看並沒有那麼容易就是了。」
話說完,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可以從中感受到滿滿無奈。
聽出他無奈的我也覺得有點無奈。
我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庫恩特是要找到他的身體;而我則是要回到我該回去的時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困難重重。
明明“貝魯伊歐”、“七大名門”這聽起應該很有名、然後應該會有很多人知道相關情報的詞彙卻除了名字外沒有什麼情報可以獲得。
就好像是刻意的被隱藏起來了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這樣覺得。
這難道是什麼暗號還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祕密所以才會鮮為人知嗎?
……可惜就算如此猜測好像也沒有辦法得到確切的答案。
唉──我們現在就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轉、沒有前進──
「不,我們現在已經不是原地打轉了。」
這麼想著的我聽見自己口中吐出的話時訝異了一下。
「不是原地打轉嗎?」
「……嗯,至少剛剛那個女人的情報也不算是毫無用處。」高舉手放置在腦後,庫恩特踏著我的步伐走到床沿坐下,然後雙手往自己的兩側移動並輕放在床上,「雖然她不知道貝魯伊歐一族現在的位置,但至少她知道之前貝魯伊歐的根據地在哪,或許到了那邊會有其他線索也說不定。」
「……!」對喔!
蘭寧小姐知道貝魯伊歐,而且還說了以前貝魯伊歐就住在她們一族附近……就算不知道貝魯伊歐現在在哪,但起碼知道之前的居所──確實,或許到那裡的話就可以獲得一些其他的線索!
「而且,我總覺得……」
「嗯?」
「……不,沒事。」
庫恩特好像想到了什麼,但他並沒有說出來。
跟他共用身體的我也無法藉此獲得他內心的想法。
「話說回來,我們也還沒到圖書館去,搞不好在那裡也可以找到一些情報。」
本來我想要追問他剛剛是想要講些什麼,但是他卻很快的轉移了話題,當下的我也因為他轉移的話題而轉動了思考的方向。
對呀!我們還沒有去圖書館!如果能在那裡找到一些情報就太好了!
啊,這麼說起來……那個圖書館還真夠遙遠的……如果不是那麼遠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在發生狀況前就到那裡、甚至是找到情報吧?
這個學校,到底是有多大啊?
「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不是普通的大。」
我想也是。
那麼在這裡應該會需要騎腳踏車移動吧?我記得我所在的那個時代,某些校區很大的大學學校裡也是需要靠騎腳踏車來移動。
「……說到這個,慕曉楚妳又給我在沒有“解除共感”的情況下昏過去!」
欸?
對喔!我差點忘記這件事了──
「還對喔!我之前就已經提醒過妳,不要在還沒“解除共感”就給我昏倒,這樣我會很難處理──妳是不是都沒有給我聽進去啊?!」
聽著自己的聲音在跟自己抱怨,老實說有點新奇感……
「慕.曉.楚!」
「──是!」我在慌亂間回答並舉起了手。
「舉手就不必了,放下來。」
「……你們在幹麻?」
接在庫恩特所說的話之後,與我的聲音不同的嗓音響起,轉頭一看就看見蘭寧小姐站在我的右斜前方,她皺著眉頭一臉疑惑的朝我望來,我連忙打哈哈的放下手。
蘭寧小姐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啊?
「沒什麼,什麼也沒有啊哈哈哈哈……」
這場面,也太尷尬了吧……
「是嗎,那麼我們就言歸正傳,我剛剛說想要問的是這個。」看著我數秒後,蘭寧小姐並沒有對剛才的事情多問,也沒有多說其他的話,「庫恩特,你有沒有印象有見過這樣的一個人?」
她遞了一個相框到我們面前。
相框裡是三個女孩的合照。
「她是貝魯伊歐一族的人,名字是艾絲翠.貝魯伊歐。」
女孩們看上去大概十三、十四歲左右,而其中站在中間且有著白髮的女孩應該就是蘭寧小姐口中所說的人。
照片中,有著白髮的女孩與她左右兩側的女孩開心的一起比出勝利手勢,從她們三人的表情感覺得出當下的開心感受。
我看著眼前的照片,下意識地開了口:
「在這左右兩側的是您……和剛剛那位寧星小姐嗎?」
「嗯。」蘭寧小姐點頭後伸出食指指向照片左側的人,「在左邊的這個是寧星,右邊的這個則是我。」講到後面,她的食指落在她自己的位置上。
「您們兩位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呢。」
照片上,在白髮女孩左右兩側的人留著相同顏色、相同長度的頭髮與髮型、同樣顏色的眼睛,就連兩人的穿著也一模一樣。
這樣哪看得出來誰是誰呀?!
我看著照片上兩個幾乎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人,要不是蘭寧小姐有做解說,我絕對不知道誰是誰……咦?等一下,我記得她們倆位的臉上分別有痣……還有那位寧星小姐的眼睛……
此時,一邊湖水藍一邊橘色的眼睛閃過了我的腦海。
如果我記得沒錯,那位寧星小姐不是應該是異色瞳嗎?
欸不對,不只眼睛。照片上的兩個女孩子都留著一頭煙藍色頭髮,但是我記得那位寧星小姐的頭髮顏色是紅色!而且是有點偏向紅磚頭顏色的紅色!
「痣的部分我們有刻意隱藏,而寧星的髮色跟眼睛則是在她長大後因為一些事才有所變化。」說到這裡,蘭寧小姐頓了一下後才又開口:「雖然我跟寧星是表姊妹,但她小時候跟我長得非常相像,那時候我們偶爾還會被家裡的人給認錯──可是每次艾絲翠都很正確的分辨出來我們誰是誰,就算戴了其他東西做偽裝或是改變說話方式,她都還是可以輕易地分辨出來。」
連家裡的人都會認錯?嗯?可是如果要說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話,那應該是雙胞胎才有可能吧?
我認真地看著那張照片──雖然她們倆位是表姊妹但真的就像是雙胞胎一樣,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呃……這種事情是有可能會發生的嗎?不是雙胞胎卻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從照片看上去兩人的身高也差不多──我實在不知道這樣要怎麼分辨出哪個是誰──這也難怪連家裡的人都會認錯!
但是蘭寧小姐卻說就算戴了其他東西做偽裝或是改變說話方式都還是會被那位叫做……愛思翠?的貝魯伊歐分辨出來,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究竟是靠什麼來分辨出如此相像的兩個人誰是誰的?
「是“氣息”吧?」才正要想有沒有其他可能時,我的嘴自己先動了起來。
「就算兩個人長得再像,每個個體所散發出的“氣息”終究是不一樣的。」藉著我的嘴,庫恩特繼續開口,「就像剛剛提到的“氣場”一樣,只是“氣場”屬於外在給人的感覺,而“氣息”則是個體的根本跟內在給人的感受,因此只要靠“氣息”分辨還是可以分的出來誰是誰。」
……這種事情是做得到的嗎?
“氣場不同”跟“氣息不同”……好複雜啊……那究竟是指什麼感覺?每個不同的人給人的感覺當然多少有些不同,可是如果像蘭寧小姐她們那樣幾乎一模一樣的情況,要靠什麼感覺來做分辨?其中又是靠什麼來做依據?
「靠氣息來做分辨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是像慕曉楚妳這種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事了。」
我的嘴再次張開,吐出的是讓我有種被箭刺中的感覺的話語。
呃,雖然我也知道像我這種從過去來的普通人類應該是沒辦法做到,但也用不著這樣說吧!
「看來你知道些什麼呢……?」
「喂,別搞錯了,我知道的只有靠氣息分辨的事,至於這個女的我沒有印象。」
我的抱怨被忽略,蘭寧小姐跟庫恩特成了對立狀態,庫恩特驅使我的身體將手中的相框遞還給蘭寧小姐。
接過相框的蘭寧小姐看了一眼照片,然後她又朝我跟庫恩特望來:「這麼說的意思是……“氣息分辨”的事情你是有記憶的?」
「……對於五感極強的貝魯伊歐一族來說,“氣息分辨”是基本中的基本。」
「嗯,跟艾絲翠說的一模一樣。」
眼裡,蘭寧小姐臉上勾起了微笑。
而我則是感受到庫恩特稍微瞪大了雙眼。
「……難道說妳先前說了曾經跟貝魯伊歐“共感”過,指的是這個女的?」看著蘭寧小姐,庫恩特的語氣裡帶著滿滿的不可置信。
「嗯,對。」蘭寧小姐毫不猶豫的點頭。
「怎麼了嗎?有什麼不對嗎?」然後,下一秒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望著蘭寧小姐,庫恩特沒有開口,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有點不耐煩,感覺他下一刻可能會說出“妳是在講什麼廢話”之類的話。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但良久之後,他仍沒有講出些什麼,反倒是蘭寧小姐提起了好奇的情緒。
「那個叫做艾絲翠的人,還有告訴妳什麼嗎?」
最終,庫恩特並沒有接續剛才的話題,他一開口就轉移了話題,這次他提起了蘭寧小姐所說的那個人。
「欸?呃,我想想喔──嗯──好像就這些了吧?」手微握拳托在下巴處,蘭寧小姐先是陷入了沉思,然後很快的就結束了思考。
「你突然這麼問我,老實說我一時也沒辦法全部想清……」
「那就別想了,想到再說吧。」擺擺手,庫恩特這麼說著,「但關於那個人告訴妳的事情或是妳所知道的有關貝魯伊歐的事情,最好不要隨便跟別人說。」
「欸?這難道是什麼絕對不能被知道的事情之類的嗎?」
「妳覺得呢?」挑起眉,庫恩特直視著蘭寧小姐的雙眼,「……這麼說吧,妳也知道剛才提到的“共感”是貝魯伊歐一族獨有的技能之一,如果把這種事情告訴不是貝魯伊歐一族的人,妳不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嗎?」
「……」聞言,蘭寧小姐張合著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她最後還是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我想她大概是發現了庫恩特話裡的涵義了吧?畢竟就連非當事人的我也聽出了庫恩特說這話的意思。
「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把這些應該只有貝魯伊歐知道的事情說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和妳連結“共感”,但我想那個叫做艾絲翠的傢伙……大概是出於信任才這麼做吧。」不知道是不是見蘭寧小姐沒有回答,庫恩特的語調轉為平淡,而或許是受到他的影響,我覺得此刻我的臉上也呈現出一種平淡的神情。
「信任……嗎……?」
「我認為這樣解釋是最貼切的。」
聽著庫恩特的說詞,我完全被他說服。
他的說詞很有連貫性,我也認為就像是他說的那樣,應該是那位叫做愛思翠的人信任蘭寧小姐她們,所以才會告訴她們這些不該被其他人知道的情報。
因為就像庫恩特剛才說的,“共感”是貝魯伊歐一族獨有的技能──既然是獨有,感覺就不該會讓貝魯伊歐一族以外的人知道呀。
獨有的技能被其他人知道,總感覺是件危險的事。
「你會這樣分析,不會是有想到什麼吧?」突然,蘭寧小姐丟出了個跟前面的對話毫無關聯的問句,「比如說貝魯伊歐會把情報告訴給怎麼樣的人之類的。」
「白痴嗎。」但接在問句之後的話讓庫恩特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決定要把情報告訴給誰是個人的自由,嘴巴長在她身上、決定權也在她身上,妳以為這種事情還會專門設立一套標準作業流程嗎?」劈哩啪啦地脫口而出的話語讓我感到震驚。
但我震驚的點不是在庫恩特說的內容,而是對於我的聲音也能擁有這般魄力而感到震驚──庫恩特在說這話時並不是用吼的,而是利用重音與改變語調讓話語聽起來有一定程度的魄力存在。
真厲害!我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說到信任,其實妳也是一樣。」在蘭寧小姐尚未有所反應前,庫恩特將話接了下去,但語調並沒有改變,「剛才妳在提到“共感”的事情時,沒有避諱那個叫做妠珈的女人也是因為妳信任她吧?」
「哦?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聽見庫恩特的話,蘭寧小姐先是露出了些許訝異的神情,但很快的就意味深遠的笑容給取代。
「妳要信任誰與我無關,但我前面也說過了,妳最好不要再隨便告訴其他人關於妳所知道的貝魯伊歐的任何事情──就算再信任也別說。」
「嗯?為什麼?」
「……目前為止遇到的人全都只知道貝魯伊歐是“七大名門”,不知道其他事情。但妳不一樣,妳接觸過貝魯伊歐、更甚至知道一些特殊的情報,要是這些情報走漏出去讓更多人知道的話──絕對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是危險。」
倏地,氣氛突然隨著庫恩特的話轉變得嚴肅了起來。
不過,從內容聽起來,庫恩特好像是好意的在提醒著蘭寧小姐……而且還有點警告的感覺?
「嗯──你的意思是,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了,可能會有人為了從我這裡獲得更多情報而找上門來、甚至是不利於我,是嗎?」
「妳說呢?」庫恩特微微歪頭並挑起了其中一邊的眉毛,「傳說中的七大名門貝魯伊歐的情報,除了我之外,應該會有很多人也想要知道吧?」說到“傳說中”三個字時還特別加上重音強調。
「我明白了,你的忠告我會謹記在心的。」先是停頓了一下,蘭寧小姐才認同的點點頭,「自古以來,知道太多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呢。」然後,她半開玩笑的這麼說道。
「……妳明白就好。」
「哼,那就先這樣子吧。」朝我跟庫恩特的方向瞥了眼,蘭寧小姐輕笑了聲後便結束了話題,「啊,不過,如果之後你有想到什麼──比如說你知道艾絲翠這個人之類的,可以告訴我嗎?」
「關於這個,不如妳帶我去吧?」
「嗯?什麼?」
「帶我去妳知道的那個貝魯伊歐的根據地。」
……!我有些驚訝。
雖然不久前才剛聊過這件事,但我完全沒能預料到庫恩特會這樣要求。
蘭寧小姐會爽快地答應嗎?
「帶你去那裡?可是那裡已經沒有貝魯伊──啊,你是想要去看看,搞不好能藉此找回你的記憶嗎?」
聽聞庫恩特的要求,蘭寧小姐看上去有些疑惑,但很快恢復平常。
「對。」
「……」
只是在看著庫恩特肯定的點頭後,她陷入了沉寂。
「抱歉,我不能帶你過去,至少現在還不行。」過了一會,她才又一臉沉重的開口。
「這是什麼意思?」
至少現在還不行?
我不知道庫恩特在意的點是否跟我一樣,但我對於蘭寧小姐說的話很是在意,尤其是那最後一句。
為什麼說“至少現在還不行”呢?這樣的話是代表“以後”就可以嗎?
「以你現在的狀況是沒有辦法到那邊的。」
「啊?」
「自從貝魯伊歐離開之後,本來他們所居住的地方就多了很多妖獸進駐,現在已經成了妖獸們的地盤,沒有足夠的實力是沒有辦法到達那裡的。」蘭寧小姐說著,從她的口氣聽來,她彷彿也曾經想要去到那裡卻因為被阻撓而無法前進一樣──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
「憑你現在的實力,就算帶你去了也只是白跑一趟。」
因為蘭寧小姐並沒有提及她是否有親自前往,所以我也不能確定自己的直覺是不是正確的,但可以確定的是,看來這個近在眼前、或許去了能有其他收穫、甚至是能夠讓庫恩特想到一些重要的記憶的線索,以目前的狀況是不能去了。
「那麼,我就用最快的速度提升我的實力。」然而,這個狀況似乎並沒有給庫恩特造成任何困擾,「等我足夠強的時候妳就帶我去吧。」
他所說的話並沒有給予蘭寧小姐選擇的餘地,而且聽起來胸有成竹,好像在說著他絕對會做到這件事一樣。
“變強”……這兩字說的簡單,但真有這麼容易嗎?
還有,所謂“變強”──究竟是要變得多強,才能稱得上是“變強”呢?
「呵,好啊。」面對庫恩特的言論,蘭寧小姐沒有拒絕他的要求,反而是在輕笑後爽快的答應。
「只要你變得夠強,然後我也覺得可以的時候就帶你過去。」她繼續說,「不過在那之前我要提醒你,你要是沒強到能夠一個人行動,我是不會認可你的。」並且說出了她的標準。
強到“足夠一個人行動”?這標準……算高嗎?還是算普通?我腦中突然出現至今為止遇見過的那些人……看來這標準應該算是偏高?
「妳就等著看吧,看我會在多快的時間內達到妳的標準。」
在這個我認為有些偏高的標準前,庫恩特完全不放在眼裡,他的語調聽來依舊是胸有成竹,還有那麼一點鬥志高昂的氛圍。
「很好,那我就等著了。」蘭寧小姐對於庫恩特的豪語似乎很是滿意,「但是,在想要達到我的標準之前──還是先好好的再睡一覺吧!沒有足夠的精神力跟體力還想怎麼達到標準?」她一邊說著一邊指向床鋪的枕頭。
我跟庫恩特幾乎是同時轉頭看向床上的枕頭,然後又回頭看向她。
「有什麼事的話,床的左側邊有個黃色的按鈕,按下去可以呼叫在隔壁的我,我會過來看。」接著,她又再次伸手指向她提及的床的左側,「就算身體有微小的不適感都可以叫我過來,小楚也是,應該有聽見吧?」
提及我的時候,她朝我們倆露出友善的笑容。
「是,我有聽見。」
而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習慣這樣倆人交替著回答的模式,該輪到我回答的時候我幾乎可以順利的使用我的身體。
嗯……雖然這樣說有點奇怪,但是我覺得這樣有點像是兩個人輪流對著麥克風講話,輪到其中一人的時候另一個人會自己退開一樣。
只是,知道什麼時候應該要退開的,好像就只有庫恩特。我其實常常都是在發呆間或是沒有被點到就沒有在線上一樣,就像前面庫恩特一直說話,完全沒有我應該出現的時機──直到現在。
「你們這樣有時候還真的是有點難轉過來呢。」眨了眨眼,看著我們的蘭寧小姐露出了有些困擾的笑,但很快的她又將那困擾收起,只維持著一般的笑容:「那麼你們就好好休息,然後明天會做些檢查,之後就會安排你們跟希姆見面──當然,前提是庫恩特可以順利出現的情況下。」
「要是我沒辦法順利以我自己的姿態出現的話──」
「到時候再說吧,明天檢查的時候也可以順便試試能不能以你的姿態出現,如果不行我會馬上通知妠珈,她會想辦法幫忙掩護你的。」
笑容不減的蘭寧小姐好像在談笑間把事情推給了不在現場的妠珈小姐。
我完全可以想見妠珈小姐要是聽見這話會有什麼反應。
「啊,對了,要是這兩天要是有其他人過來這裡的話,我會負責支開他們的。你們這段期間就放心的在這裡好好休息吧。」想是想起了什麼般,蘭寧小姐突然提及了要是有其他人來的時候會怎麼處理,接著她走向床邊的白色布簾並伸手將其拉上,把白色布簾拉到剩下一點小小的空間後,她回頭笑著說道:「好啦,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處理,先走囉。」
纖細的手指揮了揮,蘭寧小姐不等我跟庫恩特的反應就逕自從那個布簾剩下的小空間離開,然後她又從外側將布簾再往盡頭拉去──白色布簾唰地移動,但突然地停了下來。
稍微拉開布簾,蘭寧小姐從外側探頭進來:「還有,我剛剛好像忘記說了,在床邊除了黃色按鈕外還有紅色跟藍色的按鈕,要小心那兩個按鈕不要按到哦。」
話說完,她還俏皮的朝我們的方向眨了個眼,隨後她拉上布簾轉身離去。
呆愣間,我好像聽見了離去的腳步聲以及開關門的聲音。
當我回過神來後,我突然發覺了件重要的事。
印象中,之前我並沒有聽過蘭寧小姐的腳步聲,怎麼這時候──?
「應該是故意的吧?」從未想過的想法透過嘴巴傳遞而來,庫恩特在回答了我的疑惑後就默默地移動到床上,還順手的拉起被單。
「啊──也有可能是因為妳專注在別的事情上所以才沒有聽見腳步聲。」
將被單拉到腹部的位置後庫恩特又再次開口。
「總之,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最好是盡快恢復足夠的精神力,這樣我才能夠再以自己的姿態現身,不用直接使用妳的。」他邊說邊躺下,我感覺腦後勺碰到了柔軟的東西,「妳那時候跟我的“共感連結”連結得太深,最好也再睡──」
啊!
「幹麻?想到什麼嗎?」
我在心裡啊的一聲打斷了庫恩特的話,他馬上就跟著轉開了話題。
但我之所以發出聲音並不是為了想讓他轉開話題,而是想起了重要的事。
「說到“共感”──欸?現在是我在講話?」本來想說在腦海裡跟他對話,結果我下意識的張開嘴,吐出的聲音傳入耳裡嚇到了自己。
『妳的身體我還給妳了,現在用不著,我也不想平白浪費我的精神力。』
接續傳到腦海中的聲音給了我答案,庫恩特的聲音聽起來確實有些疲累。
我握了握拳,轉轉頭,確定我能夠掌握所有身體的掌控權後喬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枕頭那柔軟的觸感讓我覺得特別舒服,但我並沒有因此忘記要跟庫恩特說話,所以我在躺好後便再次開口:「我在你叫我“解除共感”結果昏過去的時候,我“聽見”了你在跟一個女性學習“解除共感”的過程。」
『哈?妳在說什麼?』
「嗯……那時候我昏過去不知道多久,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雙眼沒有辦法張開,但卻聽見了一個女性跟一個稚嫩的聲音,他們在談論“共感”的事情,然後就教起了要怎麼樣“解除共感”。」看著天花板,我邊回憶著當時聽見的內容,「那個女性是誰我不知道,不過我很確定那個稚嫩的聲音是你,因為對方喊著的名字是庫恩特。」
『……』
「你在那個過程中一直沒有辦法成功解除,只能不斷重來、不斷說著同樣的話,連我都忍不住在旁邊幫你加油──雖然我只能聽、不能說話、也不能做些什麼,也看不到畫面──」
『等等,妳說妳只有“聽見”對話但“沒有看見畫面”?』
「對,而且那時候我覺得我應該是躺在某個地板上,但是整個身體就像被定住了一樣不能動彈。」
當下,我只顧著回答庫恩特的問題,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問我的時候語氣與平常不同,當然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
『慕曉楚。』
直到下一刻他嚴肅的呼喊我的全名時,我才驚覺這件事情可能有些不對。
我不安的吞了口口水,感覺好像聽見了我那加快的心跳聲。
『……這樣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他吁了一口氣後開口,傳入腦海中的話語裡聽起來有種相當沉重的氛圍,接著他在停頓了一會後才又再次開口:『妳之所以會聽見那些,代表妳跟我的連結不是普通的深……』
「呃,所以……這樣不太好嗎?」我問。
『對,以我們目前連結的程度來說,妳不應該要能聽見那些的。』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想妳之所以能聽見那些,大概是因為我們之間的連結過深並造成“反噬”的關係。』
『“共感”這個技能,雖然某種程度上來說很方便,但要是一個沒弄好就會“反噬”,最糟糕可能會造成腦部損壞。』
「欸?!」這麼嚴重?!
『所以我那時候才會讓妳“解除共感”,但結果妳還是先暈過去了。』以跟我反差的平淡口吻繼續說著,庫恩特的聲音中夾雜著些許無奈,『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我好像也沒說過要怎麼樣解除,所以就算了。』
本來我還想跟庫恩特說他沒教過我怎麼“解除共感”的事,結果他自己倒是先提起了。
『既然妳聽了我學習的過程,現在應該已經知道要怎麼“解除共感”了吧?』
呃。
「說到這個,雖然我有聽怎麼樣解除,但我也不知道怎麼樣算解除了啊?」想起他一直重複喊著同樣的話都沒能順利解除的狀況,我說實在的也沒有把握自己聽著聽著就能夠做到好啊。
『不要緊,我會找機會讓妳實際演練,要是沒有解除成功我會告訴妳,妳就一直試到解除了為止。』
看來下次可能就變成我要一直重複著解除的話語了。
『對自己有信心一點好嗎。』庫恩特難得的給我打氣,但當我正覺得有些感動時他下一刻又回到了我認識的庫恩特,『妳的話,應該有機會可以在一百次以內成功解除吧。』
……你這到底算是在給我打氣還是……
一百次……嗯……如果一百次以內就能成功的話,我想應該還算不錯的結果……吧?
『好了,聊天就聊到這,我還得養精蓄銳,妳也該好好休息,睡吧。』
話說完,庫恩特便不再發出聲音;而我則是在一片寂靜中望著天花板,然後慢慢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