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生以來,我從來沒有覺得心跳跳得這麼快過。
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心臟好像快要跳出來了。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伴隨耳際響起的劇烈心跳聲,有什麼東西正迅速蔓延開來。
深沉的、強烈的如同雙眼所見的漆黑般吞沒了所有的思緒。
這感覺似曾相似──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在一片漆黑中,胸口不間斷的心跳越發狂烈。
鮮明緊湊的節奏震攝全身。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然後,在心跳急促到快令我感到窒息時,本來被狂亂的心跳聲淹沒的思緒開始有了其他的字彙。
宛若是在漆黑中出現的白色光點,一點一滴的照亮了思緒。
“好可怕”
“這樣下去的話”
“好可怕”
“快點逃”
“得快點逃”
“好可怕”
“會死”
“真的會死”
“快逃”
“好可怕”
“會被殺死的”
“再快一點”
“再快一點啊”
交錯的字句排山倒海地湧入腦海,字句中蘊藏的強烈恐懼也隨之而來。
跟一開始遇上劉祐津惡劣對待時的恐懼不同,也跟那時被巨蟒追在後頭的恐懼不同。
現在所感覺到的恐懼更加危險。
那是接近迎接死亡的恐懼。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加速的心跳聲再次響起,與那些像是彈幕般出現在腦海中的字句一起敲擊著胸口。
依然急促的心跳與心頭滿溢開來的恐懼交疊,一次次的敲擊越發深沉。
接著,在那深沉的敲擊中我感受到了疼痛。
明明是在敲擊著胸口的強烈心跳──為什麼會感受到疼痛?
一瞬間突兀的感覺化作疑問,但在這之後接踵而至的並不是解答。
而是呼喚。
『……楚……』
有誰在叫喚我的名字。
『……慕……楚……』
那個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但又好像有點熟悉。
是誰?男生的聲音……是威凱嗎?
不,不對,不是威凱。
威凱不會這樣直接叫我的名字。
可是如果不是威凱的話會是誰呢──
『……曉楚……慕曉楚!』
屢次的叫喚終於在困惑中變得清晰。
隨後我想起了那個聲音。
──是庫恩特。
想起的瞬間,我就像是從漆黑一片的地方被拉到有光亮的地方來似的,不論是思緒、視線、聲音還是感覺全都在剎那間化為清晰。
「妳終於醒了……也太沒用了吧?」
緊接在一瞬間湧入的各種感受與知覺之後,庫恩特那有些嘲諷的聲音傳入耳中。
睜開眼睛的看見一片漆黑,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貌似在庫恩特體內的漆黑空間中。
不過這次跟之前不一樣的是,在這一整片的漆黑中,有兩個正發著光的螢幕。
那兩個螢幕距離我大概有幾步之遙,看上去就跟電視螢幕一樣。不過那個大小目測應該比我家裡的電視要大上三分之二。
然而,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那個電視螢幕下方沒有其他的東西,它就這樣浮空在那裡並閃爍著光。
感覺就像是鑲在這漆黑的空間的牆面上一般。
『這是……』什麼情況啊?
我有些困惑的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我的身體現在的感知來自於我自己本身,視線中也都是這片漆黑──除了那兩台正在發光的螢幕。
欸?這樣的話是表示我現在跟庫恩特的視覺沒有連上?
可是剛才我明明聽見了庫恩特的聲音啊?從耳朵傳來的聲音……
『我已經把共感解除了。就算沒有共感妳還是聽得見我的聲音好嗎,我們可是用同一個身體。』
庫恩特的聲音再度傳來。
但這一次是直接在這漆黑的空間中迴盪,聲音聽起來很近,不過環顧四周後並沒有像之前一樣看見庫恩特的身影。
『我現在沒有辦法分神到妳的面前……不對,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庫恩特的話講了一半,他就自己轉到了新的話題。
『妳知不知道妳幹了什麼好事?慕曉楚?』
新話題的一開端就是庫恩特貌似要跟我算什麼帳的語氣。
『嗯?我?……我做了什麼嗎?』
我左思右想想不到庫恩特這筆帳是要算在哪件事上。
我有做了什麼嗎?沒有吧?嗯?等等,等一下喔……我剛剛是在做什麼事情來著?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醒來?
庫恩特剛剛說他解除了共感……但又是他將我從夢中喚醒……嗯?夢?
我剛剛做了什麼夢來著?我的左手扶上自己的額頭,而右手則是在無意間撫上了自己的胸口處,我感受到了心臟的跳動。
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
我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抨咚抨咚抨咚。
我無意識地轉頭看向那距離不遠的螢幕,並且在那發光的螢幕中看見了奇怪的畫面。
兩個螢幕裡的畫面就像是望遠鏡般的照映出同一個畫面,中間只有一條若有似無的細線分割兩個畫面……這是什麼?
我看著那個幾乎可以做為同一個畫面的螢幕,內心多了很多問號。
一片漆黑中這發著亮光的畫面有點刺眼,我越走越近那個畫面也越來越清晰。
畫面中,我看見了微弱光線照射的幽暗牆面以及橫躺在牆面之下醒目的短刀。
這又是什麼奇怪的畫面啊?我更加困惑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仔細一看,那與幽黑牆面形成對比的白色利刃上似乎沾有什麼液體……嗯?那把短刀……我是不是在哪裡看過……
『喂,妳可別告訴我妳忘記不久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喔。』
才剛這麼想著,耳際邊又再次響起了庫恩特的聲音。
抨咚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接踵而至的是越來越激烈的心跳聲以及一瞬間強烈的揪緊的胸口。
不久前發生了什麼事?不久前?
『妳這傢伙──妳可是給我猝不及防的昏倒了啊混蛋!』
似乎是等不及我自己想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庫恩特咬牙切齒的聲音在漆黑中響起。
『咦?昏倒?』我嗎?
愕然間,我像是錯過了這個記憶片段般的搜尋自己的腦海,一瞬間,我的腦海裡閃過了各種剛才沒有想起的畫面。
接著我想起了剛剛在那個畫面中非常眼熟的短刀是在哪看見以及比這件事情更為重要的事──
『庫恩特你的腳!』
幾乎是下意識地,聲音從自己口中脫口而出。
不知是不是突然憶起腦海中那些片段的影響,我的聲音聽起來很明顯在顫抖。
『妳覺得被刀刺穿會沒有事嗎笨蛋。』
數秒之後,滿滿的無奈中摻雜著些許不悅的聲音傳入耳裡。
『那──』
『妳自己看。』
被刀刺穿四個字一下子就在腦內形成栩栩如生的畫面,晃眼間我彷彿也感受到那樣驚人的痛楚,本來我下意識地想要關心庫恩特的傷勢,但庫恩特的動作比我更快。
『可是我看不到──!』
才正想跟庫恩特提醒說那個共感不是已經解除了、我也無法透過他的視覺看見外面的模樣,但是話才剛說了一半我就發現旁邊那個螢幕中的畫面刷地往下移動,本來的畫面也隨之改變。
兩秒後,從面前的螢幕中所看見的是一隻手與手所指之處那被衣物包覆著的左腳大腿,同時我也注意到了紅色血跡自那被包覆處的中心滲出。
『我的天啊!』
看來眼前的這兩個螢幕應該就是庫恩特的“眼睛”了。
我看著面前的景色倒吸了一口氣。
聯想起不久前看見的短刀,如果是被那短刀刺穿的話鐵定超級痛的──絕對不可能會沒有事──
嗯?超級痛?嗯?痛?
『喂!慕曉楚我警告妳喔不准再給我昏倒!』
『欸?』
正思考著這個詞彙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庫恩特的聲音又在耳邊發出叫喊,他這麼一吼倒讓我斷了思緒。
昏倒?再?對了,剛才庫恩特有說我昏倒了……所以我?嗯?什麼時候昏倒的?
『慕──曉──楚──』
面對庫恩特忿忿咬牙叫喚著我的名字,我腦中頓時浮現滿滿問號。
等等……等一下喔……昏倒……我記得……
『妳可不要說什麼妳昏倒就什麼都忘了喔!』相當生氣的低沉嗓音近乎耳際,隱約還能感覺到有種怨氣,『限妳三秒給我全部都想起來!』
『咦咦咦咦?!等、等一下──』
『妳給我動動妳的腦袋想一下在妳失去意識昏倒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呃……』
慌亂間我趕緊組合一下腦中的畫面,我記得庫恩特受了傷,嗯,是因為被人攻擊、銳利的短刀咻的一下刺穿了左腳大腿……
嗯?在那之後好像就沒有什麼印象了?所以我是在這時候昏倒的嗎?
可是我對昏倒這件事情完全沒有印象啊?
『啊──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真想揍妳一拳。』庫恩特嘆了口氣,我彷彿看見了他邊說話然後額間邊爆出青筋的模樣,『妳可是因為那個短刀刺穿大腿就痛的昏過去還叫都叫不起來!』
『咦?』
痛的昏過去?
嗯?我真的完全沒有印象啊?
『……妳最好是沒有印象!被那個小女孩追在後頭的時候妳可是叫的比我還大聲啊!』
……小女孩?
等一下……等一下……被小女孩追……?
『啊!』
三個字所組成的再稀鬆平常不過的詞從庫恩特的口中到我的耳裡成了關鍵字,腦海中很快的組織出了新的畫面。
一身粉紅色、身高大約有一般國小學童高的少女翩翩降落在我的眼前,她舞動著自己的身體,粉紅色的娃娃裙隨著她的動作呈弧動擺動,接著我看見她牽起了嘴角形成一抹璀璨的笑意。
老實說這樣的畫面談不上有什麼太奇怪的地方。
可是當視線移動之後,就會發現在少女身後的背景是與這裡相像氣氛的背景,以及少女手上握著的是極度危險的東西。
是短刀。
跟剛才在庫恩特的視線中看見的那把短刀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那把短刀散發著微光,上頭也沒沾有任何的液體。
接著,我聽見了從少女緩緩張開的口中吐出的聲音──
『我找到你囉。』
甜美且稚嫩的聲音傳入耳中的瞬間我整個人都起了雞皮疙瘩。
然而,這還只是一開始。
因為數秒後堆疊在雞皮疙瘩之上的是恐懼。
在幽暗的下水道內躲避著從後方少女手中射來的短刀而產生的恐懼。
少女的短刀像是變魔術般不斷的從後方射來,躲避間庫恩特並沒有回頭去看那些短刀是從哪裡變出來的,我們只是不斷的向前奔跑。
呃,更正,是庫恩特很努力地向前奔跑,我只是在感受著他奔跑的動作時不斷大叫而已。
一路狂奔的路上我只記得自己的呼吸跟著庫恩特的狂奔變得混亂,然後再狂亂的奔跑中我不斷聽見放大的心跳聲抨咚抨咚抨咚跳得飛快,同時心裡不斷重複交疊著充滿恐懼的雜亂字句。
快點逃、再快一點,會被殺死的──比起上次被巨蟒追逐的恐懼更加深沉的情況讓我完全無法冷靜,僅是帶著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恐懼跟著庫恩特的腳步繼續往前。
腦海裡放大檢視著要是被那種刀刃刺中可能就會死亡的訊息,我持續的在整個人佈滿恐懼的氛圍下感受庫恩特的起腳狂奔,雖然在混亂間我好像聽見了庫恩特在說話的聲音但我卻沒能聽清楚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儘管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大聲卻都被劇烈的心跳給蓋過,剩下來的都是細碎的碎語,當下的我也無暇顧及那些碎語,只想著得繼續向前跑,不停地跑,要是停下來的話就會死。
好佳在庫恩特沒有任何打算停下腳步的跡象,我們就這樣持續的狂奔了好一陣子,直到我們經過一個轉彎處,順著庫恩特的視線看見了一閃一閃看起來顯然是壞掉了的照明燈時,我感受到了極為強烈的劇痛。
是被什麼東西給狠狠刺穿的強烈劇痛。
那一刻,從喉間吐出了未曾有過的叫喊。
我所能夠感受到的一切也在雙眼失去景色的瞬間像縷煙般消失無蹤。
……這麼說,我還真的是痛到昏過去了?為什麼在這之前我完全沒有印象?
『怎麼樣?』
腦中的畫面斷在叫喊聲之後,留下一片漆黑的狀況讓我自然地聯想起庫恩特所說的話,但就在此時庫恩特的聲音傳入耳裡並且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在。
『想起來了是嗎?』彷彿是能夠──不,是真的能夠聽見我心思的庫恩特開口問著,『雖然不確定妳的記憶停留在哪一段,但是妳應該不可能會忘記妳痛到昏倒的那一段吧?』
『咦?』然而庫恩特的話卻讓我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你不是聽得見我的心聲嗎?我剛剛想的那些畫面你……呃……』
這該怎麼講啊?
既然庫恩特聽得見我的心聲,也知道我在想什麼,那剛剛那些畫面應該也會──
『喔,原來是在說那個啊。』貌似是明白了我想問的問題,庫恩特的語氣聽來有點頓悟,『雖說我可以聽見妳的心聲,但是妳腦海裡的畫面我是看不見的。』
『欸?可是我們不是使用同一個身體嗎?』如果按照使用同一個身體的理論來看的話,心聲可以聽得見那麼畫面應該也能看得見才對吧?
『不……就算是使用同一個身體、甚至是在使用共感的情況下都沒辦法直接看見對方腦中的畫面的。』沉吟了一會,庫恩特的聲音才又接續傳入耳中,『共感是感覺上的連結,如果說要看見對方腦海的畫面的話就得要更上一層的連結才行了。』
共感是感覺上的連結……?對了,我記得庫恩特好像有說過這個。
他是怎麼說的來著?共感……感覺……身體狀況……行動……記得沒錯好像是很複雜的東西。
但是如果沒有共感的話好像會影響到行動的流暢……度吧?
『我說妳啊,就算不是這裡的人也好歹給我專心記住對自己有利的事吧?再說,共感已經算是很簡單的東西了好嗎。』
『可是……』那又不是先前有在書上或是在學校裡學過的知識,一長串聽來複雜的解釋我哪有辦法一次就記得清清楚楚啊?
要是聽一次就能完全記住、完全理解的話根本就是天才等級的了吧。
『不是天才的話就靠後天的努力啊笨蛋──算了算了,現在也不是跟妳爭論這種無謂小事的時候。』本來似乎還想再多講什麼的庫恩特將話吞回肚裡,隨後換上了嚴正的口氣:『總之,我警告妳接下來不要再暈倒了!好不容易終於逃到這裡妳要是再昏倒一次我們就真的會死在這裡了妳知道嗎。』
『欸?等一下──所以說──』所以說現在我們……?!
『我只是暫時躲在這裡,應該再過不久那個食族女孩就會找到這裡。』我的想法還沒完全,庫恩特已經早一步替我解答,接話的速度快到讓我覺得他好像早就猜到我會想些什麼。
『那該怎麼辦?』
『不能怎麼辦,走一步算一步。』庫恩特的回答簡單扼要。
隨後,我看見旁邊那螢幕中的畫面再度變換。
“庫恩特的視線”裡,他緩步靠近那地上的短刀,並且伸手將其撿起。
近看才發現那把短刀上沾著的液體呈現著暗紅色──是血跡。
難道說……『庫恩特,那把短刀是刺穿了左腿的那把嗎?』我吞了吞喉。
『妳覺得我有可能帶著一把插在腿上的刀逃嗎?』從庫恩特的語調聽來我幾乎能夠想見他正在翻白眼的動作,『這把刀是後來從肩上拔出來的。』
他冷冷地開口,並且在他一邊開口的同時也轉動了他視線,讓我透過眼前的螢幕看見了另外一處傷口。
位在他左肩上的傷口,被刀刃刺穿過的傷口沒有止血的跡象,不斷地流出鮮紅的液體,雖然看上去不多但卻也怵目驚心。
目測大概有我的食指三分之二節長的傷口裡還隱約見的到軟爛的血肉。
噁──首次見到這般景象的我儘管感覺不到任何知覺但還是摀住了自己的嘴。
『不准吐。』吞下了想吐的噁心感,庫恩特命令口吻的句子才確實傳來,『說到底都是因為妳在共感的情況下昏倒的緣故──要是妳沒突然昏倒我就不用拖著僵硬的身體跑步,也不用花費力氣去解除共感,更不會因此而被捅這一刀。』
接續在後的是一長串的碎唸。
聽起來我的昏倒似乎給庫恩特帶來了極大困擾──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啊,被刀刺穿的那一瞬間所感受到的是未曾有過的劇痛感,不論是誰應該都會痛到昏倒的吧?
『以普通人來說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是妳連撐一秒都沒有直接掛死在那裡還真的是超乎了我的預想啊。』傳入耳中的話語帶了點酸味,庫恩特似乎對於我當時直接昏倒的事情感到相當介意,『我真的沒想到妳會這麼沒用……果然對於像妳這種幾乎快接近普通人的舊世代人類來說還是太刺激了嗎?』
說到後面庫恩特的聲音轉為細小的呢喃。
但因為聲音非常接近耳邊,所以我並沒有聽漏任何一個字,而且經過他這麼一提我想起了那個奇怪又令人在意的詞彙。
──“R型人種”。
在那個什麼保健室裡的時候,粉色少女確實提及了這個詞。
聽起來像是在貶指著某種人種,但卻是未曾聽過的人種詞彙所以令我感到印象相當深刻。
究竟是指什麼樣的人種呢?R型?這表示也有其他的類型的意思嗎?
『妳想問的問題我也沒辦法給妳解答。』數秒後,預料會到來的庫恩特的解答並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庫恩特的輕嘆。
『我能確定的只有那大概不是什麼好的統稱。』
換句話說,就是連庫恩特都不知道那個所謂的“R型人種”究竟是指什麼的意思。
但老實說我並沒有特別的覺得意外。
從這之前他所說的話來判定,如果庫恩特所說的不假,那他應該也有不少東西是他不知道的──
雖然我真的覺得他應該是什麼都會知道的。
『還真是抱歉啊,我要是什麼都知道的話就不用在這裡跟妳瞎混了。』
糟糕。
差點忘了庫恩特會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已經懶得吐槽妳這顆記憶力有夠差的腦袋了慕曉楚。』庫恩特的聲音悠悠地傳入耳中,『其他事就等出了這個地下水道之後再說吧。』
『趁著那個食族瘋女孩還沒追上來之前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要是再這樣待下去就算我們沒再遇到那瘋女孩也會因為失血過多死在這裡的。』
當最後一個音落下,庫恩特轉動了視線,視線中的畫面開始抖動並且緩緩地往前移動。
庫恩特開始往前走了。
『等一下庫恩特,我還沒找回感覺啊!』望著視線裡在幽暗光線下流動的水道,我開口提醒庫恩特。
『……這裡不用“共感”沒關係,我怕妳沒辦法承受這兩處傷口的痛……萬一妳又痛到昏倒我更麻煩。』
……呃。
不提醒還好,結果提醒了反而……覺得有點抱歉啊。
但是庫恩特想的也沒錯,我想我應該、不,是絕對沒有辦法承受那種痛的。
要是再一次痛到昏倒我就──
『就會死在這裡。』
好心的庫恩特替我接下了後頭的結果。
『妳如果還想平安回去妳的世界就專心一點,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來干擾我的思緒,還有記得不要再昏過去了聽到沒。』
然後不忘再次啟口叮嚀。
……
……
既然沒有“共感”也不會感到痛的話應該是不會再昏過去了……吧……
雖然有點不太敢確定,但以現在已知的狀況來看,只要不會感覺到痛的話應該就不會昏倒了。
至於想那些有的沒的……等一下!我哪有想那些有的沒的啊!
我想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才對吧!
『慕曉楚!』
『呃!對不起!』
「啊,找到你了。」
與庫恩特叫喚我的名字的時間相差幾秒,我反射性地為自己剛才的想法開口道歉,然而,在此同時我跟庫恩特也迎來意料之外的狀況。
不同於我倆聲音的稚嫩女音宛若是死亡鐘聲般的自身後響起,順著庫恩特回頭望向身後的那一瞬間,滿身粉紅色的少女就站在那裡。
她朝我們拉開璀璨如當時的笑容,雙手一揮,兩道白光自半空中直衝而來。
『慕曉楚,我覺得妳這傢伙一定是帶賽。』
『咦咦咦咦咦?!』
『要是我就在這裡死了的話我會一定會變成冤魂去找妳的!』
最終,我在庫恩特那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堅定話語中害怕的閉上了雙眼。
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心臟好像快要跳出來了。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伴隨耳際響起的劇烈心跳聲,有什麼東西正迅速蔓延開來。
深沉的、強烈的如同雙眼所見的漆黑般吞沒了所有的思緒。
這感覺似曾相似──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在一片漆黑中,胸口不間斷的心跳越發狂烈。
鮮明緊湊的節奏震攝全身。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然後,在心跳急促到快令我感到窒息時,本來被狂亂的心跳聲淹沒的思緒開始有了其他的字彙。
宛若是在漆黑中出現的白色光點,一點一滴的照亮了思緒。
“好可怕”
“這樣下去的話”
“好可怕”
“快點逃”
“得快點逃”
“好可怕”
“會死”
“真的會死”
“快逃”
“好可怕”
“會被殺死的”
“再快一點”
“再快一點啊”
交錯的字句排山倒海地湧入腦海,字句中蘊藏的強烈恐懼也隨之而來。
跟一開始遇上劉祐津惡劣對待時的恐懼不同,也跟那時被巨蟒追在後頭的恐懼不同。
現在所感覺到的恐懼更加危險。
那是接近迎接死亡的恐懼。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加速的心跳聲再次響起,與那些像是彈幕般出現在腦海中的字句一起敲擊著胸口。
依然急促的心跳與心頭滿溢開來的恐懼交疊,一次次的敲擊越發深沉。
接著,在那深沉的敲擊中我感受到了疼痛。
明明是在敲擊著胸口的強烈心跳──為什麼會感受到疼痛?
一瞬間突兀的感覺化作疑問,但在這之後接踵而至的並不是解答。
而是呼喚。
『……楚……』
有誰在叫喚我的名字。
『……慕……楚……』
那個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但又好像有點熟悉。
是誰?男生的聲音……是威凱嗎?
不,不對,不是威凱。
威凱不會這樣直接叫我的名字。
可是如果不是威凱的話會是誰呢──
『……曉楚……慕曉楚!』
屢次的叫喚終於在困惑中變得清晰。
隨後我想起了那個聲音。
──是庫恩特。
想起的瞬間,我就像是從漆黑一片的地方被拉到有光亮的地方來似的,不論是思緒、視線、聲音還是感覺全都在剎那間化為清晰。
「妳終於醒了……也太沒用了吧?」
緊接在一瞬間湧入的各種感受與知覺之後,庫恩特那有些嘲諷的聲音傳入耳中。
睜開眼睛的看見一片漆黑,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貌似在庫恩特體內的漆黑空間中。
不過這次跟之前不一樣的是,在這一整片的漆黑中,有兩個正發著光的螢幕。
那兩個螢幕距離我大概有幾步之遙,看上去就跟電視螢幕一樣。不過那個大小目測應該比我家裡的電視要大上三分之二。
然而,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那個電視螢幕下方沒有其他的東西,它就這樣浮空在那裡並閃爍著光。
感覺就像是鑲在這漆黑的空間的牆面上一般。
『這是……』什麼情況啊?
我有些困惑的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我的身體現在的感知來自於我自己本身,視線中也都是這片漆黑──除了那兩台正在發光的螢幕。
欸?這樣的話是表示我現在跟庫恩特的視覺沒有連上?
可是剛才我明明聽見了庫恩特的聲音啊?從耳朵傳來的聲音……
『我已經把共感解除了。就算沒有共感妳還是聽得見我的聲音好嗎,我們可是用同一個身體。』
庫恩特的聲音再度傳來。
但這一次是直接在這漆黑的空間中迴盪,聲音聽起來很近,不過環顧四周後並沒有像之前一樣看見庫恩特的身影。
『我現在沒有辦法分神到妳的面前……不對,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庫恩特的話講了一半,他就自己轉到了新的話題。
『妳知不知道妳幹了什麼好事?慕曉楚?』
新話題的一開端就是庫恩特貌似要跟我算什麼帳的語氣。
『嗯?我?……我做了什麼嗎?』
我左思右想想不到庫恩特這筆帳是要算在哪件事上。
我有做了什麼嗎?沒有吧?嗯?等等,等一下喔……我剛剛是在做什麼事情來著?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醒來?
庫恩特剛剛說他解除了共感……但又是他將我從夢中喚醒……嗯?夢?
我剛剛做了什麼夢來著?我的左手扶上自己的額頭,而右手則是在無意間撫上了自己的胸口處,我感受到了心臟的跳動。
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
我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抨咚抨咚抨咚。
我無意識地轉頭看向那距離不遠的螢幕,並且在那發光的螢幕中看見了奇怪的畫面。
兩個螢幕裡的畫面就像是望遠鏡般的照映出同一個畫面,中間只有一條若有似無的細線分割兩個畫面……這是什麼?
我看著那個幾乎可以做為同一個畫面的螢幕,內心多了很多問號。
一片漆黑中這發著亮光的畫面有點刺眼,我越走越近那個畫面也越來越清晰。
畫面中,我看見了微弱光線照射的幽暗牆面以及橫躺在牆面之下醒目的短刀。
這又是什麼奇怪的畫面啊?我更加困惑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仔細一看,那與幽黑牆面形成對比的白色利刃上似乎沾有什麼液體……嗯?那把短刀……我是不是在哪裡看過……
『喂,妳可別告訴我妳忘記不久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喔。』
才剛這麼想著,耳際邊又再次響起了庫恩特的聲音。
抨咚抨咚抨咚。
抨咚抨咚抨咚抨咚。
接踵而至的是越來越激烈的心跳聲以及一瞬間強烈的揪緊的胸口。
不久前發生了什麼事?不久前?
『妳這傢伙──妳可是給我猝不及防的昏倒了啊混蛋!』
似乎是等不及我自己想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庫恩特咬牙切齒的聲音在漆黑中響起。
『咦?昏倒?』我嗎?
愕然間,我像是錯過了這個記憶片段般的搜尋自己的腦海,一瞬間,我的腦海裡閃過了各種剛才沒有想起的畫面。
接著我想起了剛剛在那個畫面中非常眼熟的短刀是在哪看見以及比這件事情更為重要的事──
『庫恩特你的腳!』
幾乎是下意識地,聲音從自己口中脫口而出。
不知是不是突然憶起腦海中那些片段的影響,我的聲音聽起來很明顯在顫抖。
『妳覺得被刀刺穿會沒有事嗎笨蛋。』
數秒之後,滿滿的無奈中摻雜著些許不悅的聲音傳入耳裡。
『那──』
『妳自己看。』
被刀刺穿四個字一下子就在腦內形成栩栩如生的畫面,晃眼間我彷彿也感受到那樣驚人的痛楚,本來我下意識地想要關心庫恩特的傷勢,但庫恩特的動作比我更快。
『可是我看不到──!』
才正想跟庫恩特提醒說那個共感不是已經解除了、我也無法透過他的視覺看見外面的模樣,但是話才剛說了一半我就發現旁邊那個螢幕中的畫面刷地往下移動,本來的畫面也隨之改變。
兩秒後,從面前的螢幕中所看見的是一隻手與手所指之處那被衣物包覆著的左腳大腿,同時我也注意到了紅色血跡自那被包覆處的中心滲出。
『我的天啊!』
看來眼前的這兩個螢幕應該就是庫恩特的“眼睛”了。
我看著面前的景色倒吸了一口氣。
聯想起不久前看見的短刀,如果是被那短刀刺穿的話鐵定超級痛的──絕對不可能會沒有事──
嗯?超級痛?嗯?痛?
『喂!慕曉楚我警告妳喔不准再給我昏倒!』
『欸?』
正思考著這個詞彙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庫恩特的聲音又在耳邊發出叫喊,他這麼一吼倒讓我斷了思緒。
昏倒?再?對了,剛才庫恩特有說我昏倒了……所以我?嗯?什麼時候昏倒的?
『慕──曉──楚──』
面對庫恩特忿忿咬牙叫喚著我的名字,我腦中頓時浮現滿滿問號。
等等……等一下喔……昏倒……我記得……
『妳可不要說什麼妳昏倒就什麼都忘了喔!』相當生氣的低沉嗓音近乎耳際,隱約還能感覺到有種怨氣,『限妳三秒給我全部都想起來!』
『咦咦咦咦?!等、等一下──』
『妳給我動動妳的腦袋想一下在妳失去意識昏倒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呃……』
慌亂間我趕緊組合一下腦中的畫面,我記得庫恩特受了傷,嗯,是因為被人攻擊、銳利的短刀咻的一下刺穿了左腳大腿……
嗯?在那之後好像就沒有什麼印象了?所以我是在這時候昏倒的嗎?
可是我對昏倒這件事情完全沒有印象啊?
『啊──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真想揍妳一拳。』庫恩特嘆了口氣,我彷彿看見了他邊說話然後額間邊爆出青筋的模樣,『妳可是因為那個短刀刺穿大腿就痛的昏過去還叫都叫不起來!』
『咦?』
痛的昏過去?
嗯?我真的完全沒有印象啊?
『……妳最好是沒有印象!被那個小女孩追在後頭的時候妳可是叫的比我還大聲啊!』
……小女孩?
等一下……等一下……被小女孩追……?
『啊!』
三個字所組成的再稀鬆平常不過的詞從庫恩特的口中到我的耳裡成了關鍵字,腦海中很快的組織出了新的畫面。
一身粉紅色、身高大約有一般國小學童高的少女翩翩降落在我的眼前,她舞動著自己的身體,粉紅色的娃娃裙隨著她的動作呈弧動擺動,接著我看見她牽起了嘴角形成一抹璀璨的笑意。
老實說這樣的畫面談不上有什麼太奇怪的地方。
可是當視線移動之後,就會發現在少女身後的背景是與這裡相像氣氛的背景,以及少女手上握著的是極度危險的東西。
是短刀。
跟剛才在庫恩特的視線中看見的那把短刀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那把短刀散發著微光,上頭也沒沾有任何的液體。
接著,我聽見了從少女緩緩張開的口中吐出的聲音──
『我找到你囉。』
甜美且稚嫩的聲音傳入耳中的瞬間我整個人都起了雞皮疙瘩。
然而,這還只是一開始。
因為數秒後堆疊在雞皮疙瘩之上的是恐懼。
在幽暗的下水道內躲避著從後方少女手中射來的短刀而產生的恐懼。
少女的短刀像是變魔術般不斷的從後方射來,躲避間庫恩特並沒有回頭去看那些短刀是從哪裡變出來的,我們只是不斷的向前奔跑。
呃,更正,是庫恩特很努力地向前奔跑,我只是在感受著他奔跑的動作時不斷大叫而已。
一路狂奔的路上我只記得自己的呼吸跟著庫恩特的狂奔變得混亂,然後再狂亂的奔跑中我不斷聽見放大的心跳聲抨咚抨咚抨咚跳得飛快,同時心裡不斷重複交疊著充滿恐懼的雜亂字句。
快點逃、再快一點,會被殺死的──比起上次被巨蟒追逐的恐懼更加深沉的情況讓我完全無法冷靜,僅是帶著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恐懼跟著庫恩特的腳步繼續往前。
腦海裡放大檢視著要是被那種刀刃刺中可能就會死亡的訊息,我持續的在整個人佈滿恐懼的氛圍下感受庫恩特的起腳狂奔,雖然在混亂間我好像聽見了庫恩特在說話的聲音但我卻沒能聽清楚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儘管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大聲卻都被劇烈的心跳給蓋過,剩下來的都是細碎的碎語,當下的我也無暇顧及那些碎語,只想著得繼續向前跑,不停地跑,要是停下來的話就會死。
好佳在庫恩特沒有任何打算停下腳步的跡象,我們就這樣持續的狂奔了好一陣子,直到我們經過一個轉彎處,順著庫恩特的視線看見了一閃一閃看起來顯然是壞掉了的照明燈時,我感受到了極為強烈的劇痛。
是被什麼東西給狠狠刺穿的強烈劇痛。
那一刻,從喉間吐出了未曾有過的叫喊。
我所能夠感受到的一切也在雙眼失去景色的瞬間像縷煙般消失無蹤。
……這麼說,我還真的是痛到昏過去了?為什麼在這之前我完全沒有印象?
『怎麼樣?』
腦中的畫面斷在叫喊聲之後,留下一片漆黑的狀況讓我自然地聯想起庫恩特所說的話,但就在此時庫恩特的聲音傳入耳裡並且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在。
『想起來了是嗎?』彷彿是能夠──不,是真的能夠聽見我心思的庫恩特開口問著,『雖然不確定妳的記憶停留在哪一段,但是妳應該不可能會忘記妳痛到昏倒的那一段吧?』
『咦?』然而庫恩特的話卻讓我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你不是聽得見我的心聲嗎?我剛剛想的那些畫面你……呃……』
這該怎麼講啊?
既然庫恩特聽得見我的心聲,也知道我在想什麼,那剛剛那些畫面應該也會──
『喔,原來是在說那個啊。』貌似是明白了我想問的問題,庫恩特的語氣聽來有點頓悟,『雖說我可以聽見妳的心聲,但是妳腦海裡的畫面我是看不見的。』
『欸?可是我們不是使用同一個身體嗎?』如果按照使用同一個身體的理論來看的話,心聲可以聽得見那麼畫面應該也能看得見才對吧?
『不……就算是使用同一個身體、甚至是在使用共感的情況下都沒辦法直接看見對方腦中的畫面的。』沉吟了一會,庫恩特的聲音才又接續傳入耳中,『共感是感覺上的連結,如果說要看見對方腦海的畫面的話就得要更上一層的連結才行了。』
共感是感覺上的連結……?對了,我記得庫恩特好像有說過這個。
他是怎麼說的來著?共感……感覺……身體狀況……行動……記得沒錯好像是很複雜的東西。
但是如果沒有共感的話好像會影響到行動的流暢……度吧?
『我說妳啊,就算不是這裡的人也好歹給我專心記住對自己有利的事吧?再說,共感已經算是很簡單的東西了好嗎。』
『可是……』那又不是先前有在書上或是在學校裡學過的知識,一長串聽來複雜的解釋我哪有辦法一次就記得清清楚楚啊?
要是聽一次就能完全記住、完全理解的話根本就是天才等級的了吧。
『不是天才的話就靠後天的努力啊笨蛋──算了算了,現在也不是跟妳爭論這種無謂小事的時候。』本來似乎還想再多講什麼的庫恩特將話吞回肚裡,隨後換上了嚴正的口氣:『總之,我警告妳接下來不要再暈倒了!好不容易終於逃到這裡妳要是再昏倒一次我們就真的會死在這裡了妳知道嗎。』
『欸?等一下──所以說──』所以說現在我們……?!
『我只是暫時躲在這裡,應該再過不久那個食族女孩就會找到這裡。』我的想法還沒完全,庫恩特已經早一步替我解答,接話的速度快到讓我覺得他好像早就猜到我會想些什麼。
『那該怎麼辦?』
『不能怎麼辦,走一步算一步。』庫恩特的回答簡單扼要。
隨後,我看見旁邊那螢幕中的畫面再度變換。
“庫恩特的視線”裡,他緩步靠近那地上的短刀,並且伸手將其撿起。
近看才發現那把短刀上沾著的液體呈現著暗紅色──是血跡。
難道說……『庫恩特,那把短刀是刺穿了左腿的那把嗎?』我吞了吞喉。
『妳覺得我有可能帶著一把插在腿上的刀逃嗎?』從庫恩特的語調聽來我幾乎能夠想見他正在翻白眼的動作,『這把刀是後來從肩上拔出來的。』
他冷冷地開口,並且在他一邊開口的同時也轉動了他視線,讓我透過眼前的螢幕看見了另外一處傷口。
位在他左肩上的傷口,被刀刃刺穿過的傷口沒有止血的跡象,不斷地流出鮮紅的液體,雖然看上去不多但卻也怵目驚心。
目測大概有我的食指三分之二節長的傷口裡還隱約見的到軟爛的血肉。
噁──首次見到這般景象的我儘管感覺不到任何知覺但還是摀住了自己的嘴。
『不准吐。』吞下了想吐的噁心感,庫恩特命令口吻的句子才確實傳來,『說到底都是因為妳在共感的情況下昏倒的緣故──要是妳沒突然昏倒我就不用拖著僵硬的身體跑步,也不用花費力氣去解除共感,更不會因此而被捅這一刀。』
接續在後的是一長串的碎唸。
聽起來我的昏倒似乎給庫恩特帶來了極大困擾──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啊,被刀刺穿的那一瞬間所感受到的是未曾有過的劇痛感,不論是誰應該都會痛到昏倒的吧?
『以普通人來說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是妳連撐一秒都沒有直接掛死在那裡還真的是超乎了我的預想啊。』傳入耳中的話語帶了點酸味,庫恩特似乎對於我當時直接昏倒的事情感到相當介意,『我真的沒想到妳會這麼沒用……果然對於像妳這種幾乎快接近普通人的舊世代人類來說還是太刺激了嗎?』
說到後面庫恩特的聲音轉為細小的呢喃。
但因為聲音非常接近耳邊,所以我並沒有聽漏任何一個字,而且經過他這麼一提我想起了那個奇怪又令人在意的詞彙。
──“R型人種”。
在那個什麼保健室裡的時候,粉色少女確實提及了這個詞。
聽起來像是在貶指著某種人種,但卻是未曾聽過的人種詞彙所以令我感到印象相當深刻。
究竟是指什麼樣的人種呢?R型?這表示也有其他的類型的意思嗎?
『妳想問的問題我也沒辦法給妳解答。』數秒後,預料會到來的庫恩特的解答並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庫恩特的輕嘆。
『我能確定的只有那大概不是什麼好的統稱。』
換句話說,就是連庫恩特都不知道那個所謂的“R型人種”究竟是指什麼的意思。
但老實說我並沒有特別的覺得意外。
從這之前他所說的話來判定,如果庫恩特所說的不假,那他應該也有不少東西是他不知道的──
雖然我真的覺得他應該是什麼都會知道的。
『還真是抱歉啊,我要是什麼都知道的話就不用在這裡跟妳瞎混了。』
糟糕。
差點忘了庫恩特會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已經懶得吐槽妳這顆記憶力有夠差的腦袋了慕曉楚。』庫恩特的聲音悠悠地傳入耳中,『其他事就等出了這個地下水道之後再說吧。』
『趁著那個食族瘋女孩還沒追上來之前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要是再這樣待下去就算我們沒再遇到那瘋女孩也會因為失血過多死在這裡的。』
當最後一個音落下,庫恩特轉動了視線,視線中的畫面開始抖動並且緩緩地往前移動。
庫恩特開始往前走了。
『等一下庫恩特,我還沒找回感覺啊!』望著視線裡在幽暗光線下流動的水道,我開口提醒庫恩特。
『……這裡不用“共感”沒關係,我怕妳沒辦法承受這兩處傷口的痛……萬一妳又痛到昏倒我更麻煩。』
……呃。
不提醒還好,結果提醒了反而……覺得有點抱歉啊。
但是庫恩特想的也沒錯,我想我應該、不,是絕對沒有辦法承受那種痛的。
要是再一次痛到昏倒我就──
『就會死在這裡。』
好心的庫恩特替我接下了後頭的結果。
『妳如果還想平安回去妳的世界就專心一點,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來干擾我的思緒,還有記得不要再昏過去了聽到沒。』
然後不忘再次啟口叮嚀。
……
……
既然沒有“共感”也不會感到痛的話應該是不會再昏過去了……吧……
雖然有點不太敢確定,但以現在已知的狀況來看,只要不會感覺到痛的話應該就不會昏倒了。
至於想那些有的沒的……等一下!我哪有想那些有的沒的啊!
我想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才對吧!
『慕曉楚!』
『呃!對不起!』
「啊,找到你了。」
與庫恩特叫喚我的名字的時間相差幾秒,我反射性地為自己剛才的想法開口道歉,然而,在此同時我跟庫恩特也迎來意料之外的狀況。
不同於我倆聲音的稚嫩女音宛若是死亡鐘聲般的自身後響起,順著庫恩特回頭望向身後的那一瞬間,滿身粉紅色的少女就站在那裡。
她朝我們拉開璀璨如當時的笑容,雙手一揮,兩道白光自半空中直衝而來。
『慕曉楚,我覺得妳這傢伙一定是帶賽。』
『咦咦咦咦咦?!』
『要是我就在這裡死了的話我會一定會變成冤魂去找妳的!』
最終,我在庫恩特那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堅定話語中害怕的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