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不要躲來躲去的嘛──這樣我就不能好好瞄準了,會射偏唷!」
再度與名為舞的少女相遇之後,本來預期可能會迎來的痛感並沒有到來,後來我才想起我跟庫恩特的共感連結已經消失,我根本不會感覺到任何疼痛。
當我意識到這件重要的事情而睜開眼睛時,庫恩特的視線中他和粉色少女間的距離比起剛剛變得稍遠了些,而面前那粉色少女有些困擾地張闔嘴巴,話落下後仍然牽起嘴角露出笑容。
與她所言毫不搭嘎的笑容。
「開什麼玩笑!難不成要我乖乖站著讓妳瞄準嗎?」
對應少女上揚的語氣,庫恩特的聲音聽來極為不悅,他的雙眸先是直視著少女面部然後往下縮小範圍凝視對方手中握著的利刃。
「唉──唷──如果你很怕我的刀子不長眼睛的話那很簡單啊,你只要乖乖的跟我回去不就行了嗎?」裝可愛似的拉長音,少女臉上的笑容更加璀璨,「這樣好了,只要你願意跟我回去我就不攻擊你,怎麼樣?」
將右手握著的刀刃藏在身後,她朝庫恩特的方向伸出手做了個邀約的手勢,好像是想表示友善的樣子。
「妳現在是在耍我嗎?把人傷成這樣之後再來談條件?」不過對於庫恩特來說好像沒什麼效用,雖然沒有直接的否決掉少女的邀約但他的口氣聽來顯然是不打算要答應對方的提議,「還是說這間學校裡的人都像妳這樣把人當成白痴?」
從庫恩特對話的內容中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內心的不滿。
但是。
這麼說……沒問題嗎……?
會不會……
「啊啦?那麼你的意思是交涉決裂囉?」不好的預感默默蔓延開來的同時,少女的嗓音再次迴盪在耳際,甜美且稚氣的聲音裡蘊藏著危險的氣氛,「我本來還想說你要是願意答應我的條件的話,或許可以對你好一點呢──看來是不可能的囉!」
將藏在身後的刀刃拿到面前,少女的笑意絲毫未減。
右手握著刀柄,左手輕輕的從連接刀柄的白色刀刃撫上刀尖,動作輕柔地像是在撫摸著什麼重要的寶貝般;而當她的指尖撫過刀尖,左手反手的那一瞬間,她的手上憑空的出現了新的短刀。
與右手所持的短刀一模一樣,宛若是在那一瞬間被複製出來似的,就這樣在少女的手中變成兩把利刃。
「那我不客氣囉?希姆下的命令是把你帶回去,但她可沒有說一定要是活人唷!」雙手持著短刀的少女發出了咯咯咯的愉悅笑聲,隨即她毫無預警地將手裡的刀射出,發著微光的白色刀刃在半空中劃出線條,直直朝庫恩特的方向而來。
媽啊!
我再次下意識的閉上雙眼。
不過在閉上雙眼之後的下一刻我聽見了什麼東西撞擊而產生的清脆聲音。
「妳這傢伙還真的是很看不起人啊。」
還沒能來得及想到答案,庫恩特的那充斥不滿的聲音令我睜開了雙眼,我又趕緊望向眼前的螢幕。
一隻握著短刀的手遮去了粉色少女大半部的身體,短刀上面還殘留著暗紅的色彩,除此之外的白色部分反射出了庫恩特的面容。
對了,是那時候的短刀!
這麼說──剛剛那個清脆的聲音是──
「嗯?你還蠻聰明的嘛──居然知道可以拿我的武器來當作防身的利器。」
「我可還不打算要死在這裡啊,尤其不能死在妳這種瞧不起人的小鬼手上。」
接續響起的話語傳入耳中,庫恩特的視線伴隨著堅定的語氣直視著少女的目光,雙方的目光交會對峙了幾秒之後,庫恩特的視線倏地往下滑落,然後我聽見了什麼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
聽見聲音的那瞬間,庫恩特拾起了落在腳邊的兩把短刀,扭頭就跑。
就現在的狀況而言我其實有點慌亂。
一方面我為感受不到任何知覺而慌亂,另一方面則是為無法知道現在確切狀況如何而慌亂。
庫恩特的視線正在劇烈晃動,雖然直視著前方但不斷晃動的視線中並沒有辦法清晰地看出些什麼,不過從這樣的影像再加上耳邊傳來的細小喘息來判斷,庫恩特應該是確實在跑步沒錯。
可是庫恩特的傷……這麼跑步的話……
『放心吧,我會斟酌的。』
滲著紅色血液的大腿閃過腦海,正有著這般擔憂時,庫恩特回應了我的心緒。
不知道為什麼,當庫恩特這麼說著的時候我稍稍地感到安心。
為什麼會突然覺得安心呢?
不就是一句會斟酌嗎?為什麼會──
「妳還真是容易為小事而有所感受啊……這種糟糕的情況下妳居然還能感到安心,我也真是、呼……服了妳了。」馬不停蹄的腳步持續朝前邁進,就算遇到了岔路也毫不猶豫地憑直覺前進,直到庫恩特回頭時晃動的視線中不見那抹粉紅色的身影、確定沒有被追上時他才放緩速度停靠在附近的壁面上大口喘息。
「……呼……呼……」喘息的聲音聽來幾乎可以感受到庫恩特激烈運動後的疲累感,他仰頭大口的換氣,然後我看見他的視線中出現那握著白色刀刃的手輕輕從畫面裡的上方橫向滑過。
似乎是在擦汗的樣子。
沒有了共感,我只能憑藉著面前螢幕中的影像來判定他此刻的動作。
「真是該死啊……」庫恩特大口喘息的動作沒有持續太久,幾乎是在我眨眼之後他就停止了喘息轉而開口碎唸,就像我們一開始進到這個地下水道之前一樣的碎唸,「怎麼搞的每件事都不順利啊混蛋……可惡……要是能夠……的話我早就可以離開這鬼地方了,哪還用跟那個沒禮貌的女人在這裡捉迷藏。」
唯一跟那時不一樣的是,明明是相同音量的碎唸,但傳入耳中的話語卻好像遺漏了某些字句,完全消去了聲音。
那種感覺不太像是我漏聽了什麼,反而比較像是那些字句自動的消去了聲音。
被自動消去了聲音的字句?這麼說好像有點奇怪,可是我所感受到的確實是這樣的……要是能夠……能夠什麼呢?
「與其有時間當個好奇寶寶,妳好歹也發揮一點用處行嗎?」
『欸?!』
「不要在這種無謂的小事上浪費腦力,再說這也不是妳現在該想的事情。」
如同老師般堅不可摧的斥責,庫恩特的聲音巧妙地在時機點上打斷了我的思緒,說實話這感覺有點像是做壞事被抓包的感覺──呃不對!我又不是在做壞事!我只不過是在思考庫恩特剛剛到底說了些什麼話啊。
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嗎!
「嗯……既然這樣那我想我們可以考慮再重新來一次共感連結?妳應該不會再昏倒了吧慕曉楚?那個食族的瘋女孩接下來應該會來真的了喔。」
庫恩特沉吟了一會,然後用我無法相信的愉悅口吻開口。
對,愉悅。
雖然不是那種高昂的語調,但確實可以感覺的到話語中蘊藏的上揚感。
莫名的有點嘲諷。
再一次的共感連結?不會再昏倒?
……這種不確定性的事情我哪知道啊!
「那就別──」
碰。
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庫恩特最後還是沒能說完他想說的話。
因為與他的話語同時響起的、宛若是什麼爆炸一般的聲響斷去了他的話語,接著還引去了他的視線。
緩慢橫向移動的視線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能看到的影像好像變得比較大了些,但很快的我從庫恩特所見的畫面中得知了原因。
我想任誰看到了這個畫面都會這樣的。
都會睜大自己的雙眼,不敢相信地看著這驚人的一幕。
在庫恩特身旁大約三步距離的地下水道牆面被炸開,跟著衝擊性的聲響一起被炸開的牆面殘垣散落在附近的地面上,有些則是飛的較遠、落入水道中濺起了水花與波瀾。
然後,那位本以為已經被甩在後頭的粉色少女從裂開的牆面中踏出身子,隨著她那富含笑意的稚氣聲音出現在庫恩特的視線中央。
「我好像忘記告訴你了──要玩捉迷藏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輸給你的喔。」
先是以側面模樣踩在大塊殘垣上並出現在庫恩特視線中的少女轉過了頭,她微微地昂起下巴然後牽起嘴角揚起了不久前在她臉上所見的笑容。
「看在你失去記憶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吧!」接續從少女口中吐出的話語敲擊著耳際,「食族之所以叫做食族,除了擁有比起其他種族還要龐大的口器以外,因為我們需要狩獵各種的美食所以我們的五感相對的也比其他種族還要來的靈巧,不管是聽覺還是嗅覺都是。」
提及嗅覺兩字時少女還不忘俏皮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不過也因為她這個俏皮的動作,我注意到了在視線中不該存在的東西。
有別於指著鼻子的那隻手,少女的另一隻手上握著奇怪的物品──不,與其說是奇怪,倒不如說是與她毫不搭嘎到相當突兀的東西。
那是把鐵鎚。
目測連柄的部分一起算下去的話大概就佔去了少女二分之一的高度;而那鐵鎚的鎚體部分則是巨大的有如之前在百貨公司裡驚鴻一瞥的四十六吋液晶電視那麼大。
比我眼前的這個雙螢幕的一個螢幕還要再大!
無論怎麼看都太過於巨大了啊,尤其是拿在少女手中更加突兀。
但鐵灰色的鐵鎚倒是與背景色有點相似,感覺再淺一點就會融入到背景裡了……等一下!
如此巨大的鐵鎚照理來說應該也會很重的吧?為什麼少女還能看起來一派輕鬆的模樣,彷彿就像那鐵鎚毫無重量似的?
「還有,身為食族,為了抓住美食、不讓到手的美食逃走,所以我們除了靈巧的五感之外也擁有非常重要的──過人的力氣。」
才剛望著那把鐵鎚這麼想完,少女接續在後頭的話語給了解答。
她掛著得意的神情像是要展示她所言不假般地把玩起手中的鐵鎚,最後將其輕鬆地架在自己肩上,擺了個頗有氣勢的完美POSE。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眼下是擺這種POSE的時候嗎?呃,不對,現在也不是關心這種問題的時候──與其關心那個POSE倒不如關心一下那把鐵鎚到底是從哪裡變出來的比較重要。
明明在這之前都沒有看到過的東西為什麼會突然在這時候出現在少女手裡?先前的短刀就算了,如果說那是變魔術的話我還可以接受,但是這把鐵鎚……可能嗎?
用魔術變一把這樣子的鐵鎚出來?
怎麼想都不可能吧!
「本來我是想說如果你肯乖乖配合我就不使用暴力的──唉,這下看來又要被多利安罵一頓了──晚點回報的時候我看我就說因為目標不乖乖就範所以只好使用暴力,也因此才會毀壞地下水道的部分設施,嗯,就這麼說吧。」
回望著被自己破壞的牆壁,少女用庫恩特也可以聽見的音量碎唸了幾句,若有所思地用空出來的手指著下巴,最後才又將目光移回庫恩特的身上。
「怎麼樣,如果你還是堅持不乖乖跟我回去的話,那麼就算把這個地下水道給打爛了我也會帶你回去的喔──啊,除非你現在決定改變主意倒是可以不用這麼麻煩。」帶著濃厚挑釁的意味加深笑意,少女的話讓我覺得她剛才所碎唸的話語應該是故意說給庫恩特聽的。
「如何?要改變主意嗎?我對乖孩子都是特別寬容的唷!」
上揚的語尾之後少女俏皮的比了個勝利手勢在眼睛旁邊,然後眨起一隻眼睛並吐出舌頭……老實說看她這副模樣真的覺得她很可愛。
撇除她手上那把醒目的鐵鎚以及那宛若是在威脅般的發言的話。
「要是我依然不打算改變主意呢?」面對少女的挑釁,庫恩特好像意外的並沒有受到影響,講話的語調依然相當平淡,「妳就會照剛才的計劃所說不惜毀壞這個地下水道也要把我抓回去,是嗎?」
「沒錯!」簡潔有力的回答之後,少女點頭再次做出保證:「但你改變主意我就不會動粗,你肯乖乖配合一切好辦。」
然而,庫恩特的回答並不如少女所願。
「那恐怕要讓妳失望了。」稍微調整了講話的語調,從庫恩特的口中脫出的話語明顯是在挑戰少女的底線,「我可不打算要改變主意,更不打算就這樣乖乖跟妳回去那什麼奇怪的學校。」
方才那威脅性的發言顯然不具有任何效用,庫恩特毫不畏懼地看著裝可愛的少女。
「不,應該說只有笨蛋才會傻傻的答應妳吧。」
「什麼?」
咦?
「就算妳對於妳自己的力量相當有自信,但如果我能早一步離開這個下水道逃出去的話不就是我的勝利嗎?既然這樣,我為什麼要白白浪費可以逃離的大好機會來妥協妳開出來的條件?」
庫恩特的話讓我愣了愣。
一瞬間我彷彿看見了他講這段話時的模樣。
在這種情況下為什麼庫恩特還能夠講出這麼如此有自信的話?而且還保持著這麼正面的思考邏輯?
難道真的不怕死嗎?看著眼前的畫面、想著剛剛聽見的話語,我有些不敢相信。
我跟庫恩特都知道眼前的少女有多麼危險,但他卻在此時仍然挑戰少女的底線、還說著如果可以早一步離開就是勝利這種話語?我真的完全無法理解。
在這個情況下還不願意答應對方開出的條件硬是要跟對方硬碰硬什麼的,我覺得如果是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這太冒險了。
而且我也不像庫恩特一樣有那麼正面的想法。
就算我今天真有能力可以跟對方硬碰硬,我也不會選擇這麼危險的選項,而是以現有的狀況作考量選擇最安全的選項吧。
就像面對劉祐津那樣……
「哦?你比我想像中的更有骨氣呢──還是說這是你身為貝魯伊歐本身就擁有的正面思考?」
想著自己可能會做出的判斷跟行動,我的耳邊傳來少女笑吟吟的聲音,她露出了些許訝異的神色但仍然笑臉盈盈地回望著庫恩特,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好像是在肯定庫恩特的想法。
「關妳屁事。」
「噗哈哈哈哈哈──你這臭小子明明就失憶了還這麼囂張啊哈哈哈哈──」
幾秒之後完全沒有料到的情況在庫恩特跟我的面前發生。
一點也不友善的四個字從庫恩特嘴裡吐出,但貌似好像戳中了少女的笑點,少女笑得相當誇張。
……這有什麼好笑的嗎?雖然很想知道少女為什麼會因此而笑得如此誇張,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戳到了少女的笑點,但畢竟不是詢問這種事情的時候──應該說庫恩特大概也不會問這種事情。
「有什麼好笑?」
欸?!
欸?!
欸欸欸欸欸?!
居然問了?!庫恩特居然問了這種事情?!
「啊啊……抱歉,因為太久沒有遇到過比我還要狂妄的傢伙了。」
在庫恩特不悅的提問之後,少女又笑了好一會兒才停止大笑並給予回答。
她輕輕擦拭著眼角,然後相當開心地解答──等一下,就因為這個原因能夠笑到流淚嗎?
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對此表示沉默的庫恩特貌似跟我有著相同的心情,他輕嘆了口氣:「就這樣,如果妳沒有其他事情要說的話我就先走一步,掰。」
說完話後他自動地轉頭就要離開,但順著他再次橫向移動的視線,眼前的螢幕中並沒有出現視線晃動的場面。
照理來說庫恩特如果移動的話他的視線應該也會隨著上下晃動才對……?
這麼想著的我看著眼前的畫面再次移動,這次畫面轉向後方,先是頓了一下然後往下移動。
映入眼簾的是有條粗麻繩綁住庫恩特右腳腳踝的畫面。
「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
難得我跟庫恩特異口同聲,看來連庫恩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那就更不用說我了──沒有共感根本什麼也感覺不到啊!
「嘻嘻,這種事情當然是要偷偷來呀~」上揚的語尾將庫恩特的注意力轉回少女身上,少女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抓住那條粗麻繩的頭,「為了防止你繼續逃跑我又要花時間追,只好把你綁起來不讓你有機會再繼續跑囉。」
她晃了晃手中的繩頭,像在獻寶一樣。
「妳會不會想得太簡單了?用這種繩子就像困住我嗎?」冷眼地看著對方的舉動,庫恩特邊開口的同時邊用手裡的短刀來割腳上的粗麻繩,「這種繩子只要這樣就可以……嗯?」
然而,本來以為用短刀就能割斷的粗麻繩卻沒有如願被割斷。
仔細一看,外觀與一般粗麻繩無異的繩體裡面好像包覆著黑色的其他東西。
「那是……鐵絲嗎?」庫恩特瞇起了他的雙眼,我所能見的畫面也隨著他的動作而被縮小並且變得較為清晰──黑色的細線為數眾多的在粗麻繩中交纏起來,就這外觀看起來的確是如同庫恩特所說的像極了鐵絲。
可是一般來說粗麻繩裡,應該是不會包覆著鐵絲的吧?再說如果粗麻繩裡面包覆著鐵絲的話這條繩子應該也不會柔軟到可以圈住庫恩特的腳吧?
還有更重要的!為什麼這個少女可以不斷變出本來在她身上完全看不見,也不可能會藏在身上的東西啊!
「那不是鐵絲喔。」
「呃啊──!」
少女解答的聲音悠悠傳來,然後下一刻庫恩特的視線突然隨著他所發出的慘叫劇烈移動,從原本注視著粗麻繩的畫面一瞬間往上又往下的,最後他的視線在接近快與地面平行時倏地縮小可見範圍,原本清晰的畫面也在眨眼的動作之後轉變得模糊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庫恩特?!』
忽然間像溜滑梯般滑落至地面最後轉為模糊的視線、被縮小的可見畫面還有庫恩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驚叫化作不安與危機意識敲擊著心口,我趕忙的呼喚卻沒有像先前一樣得到他那輕鬆平常的口氣說著“妳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來搗亂我的心思好嗎”的話語。
「嘶──」
幾秒之後,我等到的是庫恩特那極細微的氣聲。
無力的、感覺正承受著某種疼痛的聲音。
『庫恩特……?』我又小心翼翼試探性地叫喚了一聲。
庫恩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但是就在我打算再叫一次他的名字時,眼前的螢幕畫面變成了一片黑,他毫無預警的閉上了雙眼。
不會吧?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庫恩特?庫恩特!……在的話就回答我啊!』
重複地叫喚了幾次之後,我仍然沒有得到庫恩特的回應。
失去了庫恩特的聲音,也不見任何從庫恩特的視線傳來的畫面,我的不安如同包覆著我的漆黑般持續蔓延,彷彿無止盡地越來越廣。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庫恩特慘叫,然後倒下了──就剛才從視線的移動來判斷應該是這麼回事,但是是什麼讓庫恩特發出那樣的慘叫?
宛若是被蒙在鼓裡似的,我與庫恩特之間沒有了共感的連結,就什麼也感受不到,這種情況下似乎也沒有辦法從庫恩特的口中得知詳細的情況……
可是話又說回來,就算真的從庫恩特口中得知了現在外面的情況……我好像也不能幫上什麼忙……
面對那個手持著巨大鐵鎚的少女,我能做些什麼嗎?能像庫恩特一樣握著短刀、毫不畏懼的與少女對峙嗎?……不行,我完全不能想像那個畫面。
怎麼想都覺得我會下意識先跑再說啊!
這麼一想,庫恩特真的很厲害……他為什麼有辦法這麼勇敢而且一點也不畏懼的拿著短刀與少女對峙呢?對方拿的可是巨型的鐵鎚啊!
那種東西要是揮過來應該馬上就會離開人世的吧!
可是庫恩特卻能這樣的……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還帶傷啊難道他真的就這麼不怕死嗎……?
還是說,就算是拚上了命也要離開這個地下水道去找回自己的身體?雖然這本來就是他的主要目的,但是如果在這種地方失去了性命的話那麼根本也不用談要找回自己的身體了不是嗎?
……真的不懂為什麼要這麼做。
握著短刀拚上性命的庫恩特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到底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拚上性命的?
真的不懂。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應該是不會這麼做的吧?或許會先順著對方開的條件,然後再尋找其他的方式──不,等一下。
認真說起來,庫恩特好像……也不能算是所謂的“一般人”?
「啊勒?不會吧?就這樣死了嗎?」一片漆黑中,少女的聲音打斷了我幾乎是原地踏步的思考邏輯,那個聲音聽起來距離相當接近,大概比庫恩特講話時傳到我耳裡的距離感再遠一些,「貝魯伊歐有這麼弱嗎?還是說失憶了就真的跟普通人種沒兩樣啊?」
庫恩特的眼睛沒有張開,我無從得知那個少女現在到底在做些什麼,不過從她說話的聲音聽來她應該距離庫恩特相當接近。
「嗯……還有呼吸,應該是暈過去而已……真是笨蛋,幹麻沒事自討苦吃呢?乖乖跟我回去的話就不用受苦啦。」少女的話語持續在耳邊響起,「不僅浪費時間也浪費心力,明明都已經開條件給你了還傻傻的不答應──嘛,算了,跟這種笨蛋動真格的我好像也沒資格說些什麼。」
恍然間,我突然覺得少女的聲音變得不再稚氣,彷彿先前所聽見的聲音都是假象。
不單只是聲音的變化,連口氣聽起來都不如數分鐘前的狂傲。
真要說的話,那聽來還比較像是憐憫……呃,這個用詞好像有那麼一點,嗯,不太恰當……尤其是放在這個可以舉起巨鎚還能吃掉比她大上數倍的巨蟒的少女身上。
但這一時之間我只能想到這個形容詞,腦海裡實在沒有其他比較接近的形容詞了──嗯,就暫時先這樣認定吧,反正這也不是我該想的重點。
萬一庫恩特醒來知道我在這種情況下還想這種有的沒的他肯定又要碎碎唸啦。
「唉──打得一點也不痛快還要把這傢伙給拖回去給希姆──」重重的嘆了口氣,少女繼續自言自語,「就算這小子真的是貝魯伊歐,但是連我一根寒毛都碰不到的話有什麼用啊?」
呃?她現在是在庫恩特旁邊說庫恩特的壞話的意思嗎?這麼明目張膽的……嗯,好吧,庫恩特大概也聽不到。
等等。或許正是因為知道庫恩特聽不到所以她才會說的也不一定?
可惡現在外面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啊?難道我就真的只能在這片黑暗裡聽著少女的聲音卻什麼也不能做嗎?
難道真的沒有什麼事是我能夠幫忙庫恩特做的嗎?
「啊!會不會是要拿去做研究的啊?畢竟貝魯伊歐一族已經……噫!不對不對,這樣的話我不就慘了嗎?」漆黑的死寂中我聽見了少女喃喃自語後的驚呼,接續在後的話語中多了慌亂的成分,「我在他身上開了那麼多洞,希姆要是看到了鐵定會把我唸到臭頭的!」
……?!
開了那麼多洞?
我有沒有聽錯?!
在他──在庫恩特的身上開了那麼多洞是什麼意思啊!
該不會……該不會是……!腦中閃過一具身體被打得跟蜂窩一樣多了好幾個洞的畫面,我瞬間寒毛直豎。
不會是我所想的那樣吧!應該不會吧!
話說,這個、這個是我的身體不是嗎!被打成蜂窩什麼的──不行啊!要是真的這樣的話我怎麼回去啊?我還要回去找威凱啊!
「我看還是先把這小子帶去找妠珈讓她先處理一下再通知希姆好了……嗯,就這麼辦吧。」完全不受到我的慌亂所干擾,少女在呢喃間下了最後的定論,然後她發出了疑似是將人扛起來的聲音:「嘿咻!」
短短兩個字像一道落雷迅速確實的擊中我的腦袋,在我還沒能理出一個正確的思緒前,事情似乎開始朝著我或是庫恩特無法預料的方向轉動。
說好的要逃出這個地方然後去找回身體並且讓我回到我所居住的世界的事呢!好不容易逃出了保健室結果現在看來根本是多此一舉啊──結果連這地下水道的出口都沒見到就要被抓回去了!而且身上還被開了很多洞!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我想回去那個平常的地球好嗎不要有什麼會追殺人的少女還有超出常人理解的巨蟒……再這樣下去我真的還有那個命可以回去見威凱嗎!
我突然間覺得劉祐津真的好很多。就算她再怎麼惡劣至少不會威脅到我的生命,至少不用擔心可能會被追殺──換作是在這種世界裡不論有幾條命都不夠我用啊!
好想回家。
好想威凱。
幾乎是被漆黑埋沒的我想念起了熟悉的地方,那裡有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家人,還有日復一日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雖然每天每天都要面對劉祐津不同的把戲,但現在想起來卻覺得格外親切。
威凱現在正在做什麼呢?會不會發現我不見了,正著急著到處尋找我的人?我是莫名其妙就來到這裡的,根本什麼訊息也沒有留下,如果威凱發現我不在房間裡、就這樣憑空消失了的話現在鐵定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著急!
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我,威凱會不會以為我像爸爸一樣拋下他逕自離開、以為我不要他了……然後、然後就……不不不不不會的!威凱的想法應該比我來的更加正向,他不會隨便想不開的!
可是還是會很擔心啊!畢竟在這裡根本不知道威凱現在的狀況,也沒有辦法跟威凱報平安讓他安心──最快的方法果然還是盡快離開這裡,讓庫恩特找到他的身體之後請他馬上送我回去原本的世界!
『庫恩特快醒過來啊庫恩特──你再不醒過來就要功虧一簣啦!庫恩特!聽到的話就快點回答我、快點醒過來啊!』首先,先把庫恩特給叫醒吧!既然少女說了他還沒有死那就代表還活著吧?抱持著這樣想法的我不死心地繼續呼喊,希望能夠順利的將人給叫醒。
然而接續在我叫喊聲之後的不是期待中的庫恩特的聲音,而是少女無端唱起的、奇怪的歌。
「一斤的肉呀~能賣多少錢呀~♪」
「滿載而歸的獵人呀帶了好吃的肉要做成美食呀~好吃的肉呀還是留給自己吃~自己吃~♪」
感覺像是兒歌般的輕快節奏伴隨著悄聲的回音響徹在耳際邊,明明是那樣輕盈快板、開心的節奏但這歌的內容好像不太對吧?
「是誰的肉呢~哪個部位的肉呢~鮮美多汁唷♪」
還有,這歌聲──這還能算是歌聲嗎!難道說這是傳說中的音痴嗎!
忽高忽低的歌聲、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五音不全的聲音,跟說話時的聲音相比起來反差超大。
現在這種情況到底是怎麼樣啊……唔,等等,或許這聲音可以幫助我把庫恩特給叫醒也說不定?
『庫恩特──庫恩特──』
讓少女的歌聲當作背景音樂,我繼續叫喚著庫恩特的名字,用力地,抱著些微期待。
再度與名為舞的少女相遇之後,本來預期可能會迎來的痛感並沒有到來,後來我才想起我跟庫恩特的共感連結已經消失,我根本不會感覺到任何疼痛。
當我意識到這件重要的事情而睜開眼睛時,庫恩特的視線中他和粉色少女間的距離比起剛剛變得稍遠了些,而面前那粉色少女有些困擾地張闔嘴巴,話落下後仍然牽起嘴角露出笑容。
與她所言毫不搭嘎的笑容。
「開什麼玩笑!難不成要我乖乖站著讓妳瞄準嗎?」
對應少女上揚的語氣,庫恩特的聲音聽來極為不悅,他的雙眸先是直視著少女面部然後往下縮小範圍凝視對方手中握著的利刃。
「唉──唷──如果你很怕我的刀子不長眼睛的話那很簡單啊,你只要乖乖的跟我回去不就行了嗎?」裝可愛似的拉長音,少女臉上的笑容更加璀璨,「這樣好了,只要你願意跟我回去我就不攻擊你,怎麼樣?」
將右手握著的刀刃藏在身後,她朝庫恩特的方向伸出手做了個邀約的手勢,好像是想表示友善的樣子。
「妳現在是在耍我嗎?把人傷成這樣之後再來談條件?」不過對於庫恩特來說好像沒什麼效用,雖然沒有直接的否決掉少女的邀約但他的口氣聽來顯然是不打算要答應對方的提議,「還是說這間學校裡的人都像妳這樣把人當成白痴?」
從庫恩特對話的內容中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內心的不滿。
但是。
這麼說……沒問題嗎……?
會不會……
「啊啦?那麼你的意思是交涉決裂囉?」不好的預感默默蔓延開來的同時,少女的嗓音再次迴盪在耳際,甜美且稚氣的聲音裡蘊藏著危險的氣氛,「我本來還想說你要是願意答應我的條件的話,或許可以對你好一點呢──看來是不可能的囉!」
將藏在身後的刀刃拿到面前,少女的笑意絲毫未減。
右手握著刀柄,左手輕輕的從連接刀柄的白色刀刃撫上刀尖,動作輕柔地像是在撫摸著什麼重要的寶貝般;而當她的指尖撫過刀尖,左手反手的那一瞬間,她的手上憑空的出現了新的短刀。
與右手所持的短刀一模一樣,宛若是在那一瞬間被複製出來似的,就這樣在少女的手中變成兩把利刃。
「那我不客氣囉?希姆下的命令是把你帶回去,但她可沒有說一定要是活人唷!」雙手持著短刀的少女發出了咯咯咯的愉悅笑聲,隨即她毫無預警地將手裡的刀射出,發著微光的白色刀刃在半空中劃出線條,直直朝庫恩特的方向而來。
媽啊!
我再次下意識的閉上雙眼。
不過在閉上雙眼之後的下一刻我聽見了什麼東西撞擊而產生的清脆聲音。
「妳這傢伙還真的是很看不起人啊。」
還沒能來得及想到答案,庫恩特的那充斥不滿的聲音令我睜開了雙眼,我又趕緊望向眼前的螢幕。
一隻握著短刀的手遮去了粉色少女大半部的身體,短刀上面還殘留著暗紅的色彩,除此之外的白色部分反射出了庫恩特的面容。
對了,是那時候的短刀!
這麼說──剛剛那個清脆的聲音是──
「嗯?你還蠻聰明的嘛──居然知道可以拿我的武器來當作防身的利器。」
「我可還不打算要死在這裡啊,尤其不能死在妳這種瞧不起人的小鬼手上。」
接續響起的話語傳入耳中,庫恩特的視線伴隨著堅定的語氣直視著少女的目光,雙方的目光交會對峙了幾秒之後,庫恩特的視線倏地往下滑落,然後我聽見了什麼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
聽見聲音的那瞬間,庫恩特拾起了落在腳邊的兩把短刀,扭頭就跑。
就現在的狀況而言我其實有點慌亂。
一方面我為感受不到任何知覺而慌亂,另一方面則是為無法知道現在確切狀況如何而慌亂。
庫恩特的視線正在劇烈晃動,雖然直視著前方但不斷晃動的視線中並沒有辦法清晰地看出些什麼,不過從這樣的影像再加上耳邊傳來的細小喘息來判斷,庫恩特應該是確實在跑步沒錯。
可是庫恩特的傷……這麼跑步的話……
『放心吧,我會斟酌的。』
滲著紅色血液的大腿閃過腦海,正有著這般擔憂時,庫恩特回應了我的心緒。
不知道為什麼,當庫恩特這麼說著的時候我稍稍地感到安心。
為什麼會突然覺得安心呢?
不就是一句會斟酌嗎?為什麼會──
「妳還真是容易為小事而有所感受啊……這種糟糕的情況下妳居然還能感到安心,我也真是、呼……服了妳了。」馬不停蹄的腳步持續朝前邁進,就算遇到了岔路也毫不猶豫地憑直覺前進,直到庫恩特回頭時晃動的視線中不見那抹粉紅色的身影、確定沒有被追上時他才放緩速度停靠在附近的壁面上大口喘息。
「……呼……呼……」喘息的聲音聽來幾乎可以感受到庫恩特激烈運動後的疲累感,他仰頭大口的換氣,然後我看見他的視線中出現那握著白色刀刃的手輕輕從畫面裡的上方橫向滑過。
似乎是在擦汗的樣子。
沒有了共感,我只能憑藉著面前螢幕中的影像來判定他此刻的動作。
「真是該死啊……」庫恩特大口喘息的動作沒有持續太久,幾乎是在我眨眼之後他就停止了喘息轉而開口碎唸,就像我們一開始進到這個地下水道之前一樣的碎唸,「怎麼搞的每件事都不順利啊混蛋……可惡……要是能夠……的話我早就可以離開這鬼地方了,哪還用跟那個沒禮貌的女人在這裡捉迷藏。」
唯一跟那時不一樣的是,明明是相同音量的碎唸,但傳入耳中的話語卻好像遺漏了某些字句,完全消去了聲音。
那種感覺不太像是我漏聽了什麼,反而比較像是那些字句自動的消去了聲音。
被自動消去了聲音的字句?這麼說好像有點奇怪,可是我所感受到的確實是這樣的……要是能夠……能夠什麼呢?
「與其有時間當個好奇寶寶,妳好歹也發揮一點用處行嗎?」
『欸?!』
「不要在這種無謂的小事上浪費腦力,再說這也不是妳現在該想的事情。」
如同老師般堅不可摧的斥責,庫恩特的聲音巧妙地在時機點上打斷了我的思緒,說實話這感覺有點像是做壞事被抓包的感覺──呃不對!我又不是在做壞事!我只不過是在思考庫恩特剛剛到底說了些什麼話啊。
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嗎!
「嗯……既然這樣那我想我們可以考慮再重新來一次共感連結?妳應該不會再昏倒了吧慕曉楚?那個食族的瘋女孩接下來應該會來真的了喔。」
庫恩特沉吟了一會,然後用我無法相信的愉悅口吻開口。
對,愉悅。
雖然不是那種高昂的語調,但確實可以感覺的到話語中蘊藏的上揚感。
莫名的有點嘲諷。
再一次的共感連結?不會再昏倒?
……這種不確定性的事情我哪知道啊!
「那就別──」
碰。
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庫恩特最後還是沒能說完他想說的話。
因為與他的話語同時響起的、宛若是什麼爆炸一般的聲響斷去了他的話語,接著還引去了他的視線。
緩慢橫向移動的視線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能看到的影像好像變得比較大了些,但很快的我從庫恩特所見的畫面中得知了原因。
我想任誰看到了這個畫面都會這樣的。
都會睜大自己的雙眼,不敢相信地看著這驚人的一幕。
在庫恩特身旁大約三步距離的地下水道牆面被炸開,跟著衝擊性的聲響一起被炸開的牆面殘垣散落在附近的地面上,有些則是飛的較遠、落入水道中濺起了水花與波瀾。
然後,那位本以為已經被甩在後頭的粉色少女從裂開的牆面中踏出身子,隨著她那富含笑意的稚氣聲音出現在庫恩特的視線中央。
「我好像忘記告訴你了──要玩捉迷藏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輸給你的喔。」
先是以側面模樣踩在大塊殘垣上並出現在庫恩特視線中的少女轉過了頭,她微微地昂起下巴然後牽起嘴角揚起了不久前在她臉上所見的笑容。
「看在你失去記憶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吧!」接續從少女口中吐出的話語敲擊著耳際,「食族之所以叫做食族,除了擁有比起其他種族還要龐大的口器以外,因為我們需要狩獵各種的美食所以我們的五感相對的也比其他種族還要來的靈巧,不管是聽覺還是嗅覺都是。」
提及嗅覺兩字時少女還不忘俏皮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不過也因為她這個俏皮的動作,我注意到了在視線中不該存在的東西。
有別於指著鼻子的那隻手,少女的另一隻手上握著奇怪的物品──不,與其說是奇怪,倒不如說是與她毫不搭嘎到相當突兀的東西。
那是把鐵鎚。
目測連柄的部分一起算下去的話大概就佔去了少女二分之一的高度;而那鐵鎚的鎚體部分則是巨大的有如之前在百貨公司裡驚鴻一瞥的四十六吋液晶電視那麼大。
比我眼前的這個雙螢幕的一個螢幕還要再大!
無論怎麼看都太過於巨大了啊,尤其是拿在少女手中更加突兀。
但鐵灰色的鐵鎚倒是與背景色有點相似,感覺再淺一點就會融入到背景裡了……等一下!
如此巨大的鐵鎚照理來說應該也會很重的吧?為什麼少女還能看起來一派輕鬆的模樣,彷彿就像那鐵鎚毫無重量似的?
「還有,身為食族,為了抓住美食、不讓到手的美食逃走,所以我們除了靈巧的五感之外也擁有非常重要的──過人的力氣。」
才剛望著那把鐵鎚這麼想完,少女接續在後頭的話語給了解答。
她掛著得意的神情像是要展示她所言不假般地把玩起手中的鐵鎚,最後將其輕鬆地架在自己肩上,擺了個頗有氣勢的完美POSE。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眼下是擺這種POSE的時候嗎?呃,不對,現在也不是關心這種問題的時候──與其關心那個POSE倒不如關心一下那把鐵鎚到底是從哪裡變出來的比較重要。
明明在這之前都沒有看到過的東西為什麼會突然在這時候出現在少女手裡?先前的短刀就算了,如果說那是變魔術的話我還可以接受,但是這把鐵鎚……可能嗎?
用魔術變一把這樣子的鐵鎚出來?
怎麼想都不可能吧!
「本來我是想說如果你肯乖乖配合我就不使用暴力的──唉,這下看來又要被多利安罵一頓了──晚點回報的時候我看我就說因為目標不乖乖就範所以只好使用暴力,也因此才會毀壞地下水道的部分設施,嗯,就這麼說吧。」
回望著被自己破壞的牆壁,少女用庫恩特也可以聽見的音量碎唸了幾句,若有所思地用空出來的手指著下巴,最後才又將目光移回庫恩特的身上。
「怎麼樣,如果你還是堅持不乖乖跟我回去的話,那麼就算把這個地下水道給打爛了我也會帶你回去的喔──啊,除非你現在決定改變主意倒是可以不用這麼麻煩。」帶著濃厚挑釁的意味加深笑意,少女的話讓我覺得她剛才所碎唸的話語應該是故意說給庫恩特聽的。
「如何?要改變主意嗎?我對乖孩子都是特別寬容的唷!」
上揚的語尾之後少女俏皮的比了個勝利手勢在眼睛旁邊,然後眨起一隻眼睛並吐出舌頭……老實說看她這副模樣真的覺得她很可愛。
撇除她手上那把醒目的鐵鎚以及那宛若是在威脅般的發言的話。
「要是我依然不打算改變主意呢?」面對少女的挑釁,庫恩特好像意外的並沒有受到影響,講話的語調依然相當平淡,「妳就會照剛才的計劃所說不惜毀壞這個地下水道也要把我抓回去,是嗎?」
「沒錯!」簡潔有力的回答之後,少女點頭再次做出保證:「但你改變主意我就不會動粗,你肯乖乖配合一切好辦。」
然而,庫恩特的回答並不如少女所願。
「那恐怕要讓妳失望了。」稍微調整了講話的語調,從庫恩特的口中脫出的話語明顯是在挑戰少女的底線,「我可不打算要改變主意,更不打算就這樣乖乖跟妳回去那什麼奇怪的學校。」
方才那威脅性的發言顯然不具有任何效用,庫恩特毫不畏懼地看著裝可愛的少女。
「不,應該說只有笨蛋才會傻傻的答應妳吧。」
「什麼?」
咦?
「就算妳對於妳自己的力量相當有自信,但如果我能早一步離開這個下水道逃出去的話不就是我的勝利嗎?既然這樣,我為什麼要白白浪費可以逃離的大好機會來妥協妳開出來的條件?」
庫恩特的話讓我愣了愣。
一瞬間我彷彿看見了他講這段話時的模樣。
在這種情況下為什麼庫恩特還能夠講出這麼如此有自信的話?而且還保持著這麼正面的思考邏輯?
難道真的不怕死嗎?看著眼前的畫面、想著剛剛聽見的話語,我有些不敢相信。
我跟庫恩特都知道眼前的少女有多麼危險,但他卻在此時仍然挑戰少女的底線、還說著如果可以早一步離開就是勝利這種話語?我真的完全無法理解。
在這個情況下還不願意答應對方開出的條件硬是要跟對方硬碰硬什麼的,我覺得如果是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這太冒險了。
而且我也不像庫恩特一樣有那麼正面的想法。
就算我今天真有能力可以跟對方硬碰硬,我也不會選擇這麼危險的選項,而是以現有的狀況作考量選擇最安全的選項吧。
就像面對劉祐津那樣……
「哦?你比我想像中的更有骨氣呢──還是說這是你身為貝魯伊歐本身就擁有的正面思考?」
想著自己可能會做出的判斷跟行動,我的耳邊傳來少女笑吟吟的聲音,她露出了些許訝異的神色但仍然笑臉盈盈地回望著庫恩特,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好像是在肯定庫恩特的想法。
「關妳屁事。」
「噗哈哈哈哈哈──你這臭小子明明就失憶了還這麼囂張啊哈哈哈哈──」
幾秒之後完全沒有料到的情況在庫恩特跟我的面前發生。
一點也不友善的四個字從庫恩特嘴裡吐出,但貌似好像戳中了少女的笑點,少女笑得相當誇張。
……這有什麼好笑的嗎?雖然很想知道少女為什麼會因此而笑得如此誇張,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戳到了少女的笑點,但畢竟不是詢問這種事情的時候──應該說庫恩特大概也不會問這種事情。
「有什麼好笑?」
欸?!
欸?!
欸欸欸欸欸?!
居然問了?!庫恩特居然問了這種事情?!
「啊啊……抱歉,因為太久沒有遇到過比我還要狂妄的傢伙了。」
在庫恩特不悅的提問之後,少女又笑了好一會兒才停止大笑並給予回答。
她輕輕擦拭著眼角,然後相當開心地解答──等一下,就因為這個原因能夠笑到流淚嗎?
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對此表示沉默的庫恩特貌似跟我有著相同的心情,他輕嘆了口氣:「就這樣,如果妳沒有其他事情要說的話我就先走一步,掰。」
說完話後他自動地轉頭就要離開,但順著他再次橫向移動的視線,眼前的螢幕中並沒有出現視線晃動的場面。
照理來說庫恩特如果移動的話他的視線應該也會隨著上下晃動才對……?
這麼想著的我看著眼前的畫面再次移動,這次畫面轉向後方,先是頓了一下然後往下移動。
映入眼簾的是有條粗麻繩綁住庫恩特右腳腳踝的畫面。
「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
難得我跟庫恩特異口同聲,看來連庫恩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那就更不用說我了──沒有共感根本什麼也感覺不到啊!
「嘻嘻,這種事情當然是要偷偷來呀~」上揚的語尾將庫恩特的注意力轉回少女身上,少女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抓住那條粗麻繩的頭,「為了防止你繼續逃跑我又要花時間追,只好把你綁起來不讓你有機會再繼續跑囉。」
她晃了晃手中的繩頭,像在獻寶一樣。
「妳會不會想得太簡單了?用這種繩子就像困住我嗎?」冷眼地看著對方的舉動,庫恩特邊開口的同時邊用手裡的短刀來割腳上的粗麻繩,「這種繩子只要這樣就可以……嗯?」
然而,本來以為用短刀就能割斷的粗麻繩卻沒有如願被割斷。
仔細一看,外觀與一般粗麻繩無異的繩體裡面好像包覆著黑色的其他東西。
「那是……鐵絲嗎?」庫恩特瞇起了他的雙眼,我所能見的畫面也隨著他的動作而被縮小並且變得較為清晰──黑色的細線為數眾多的在粗麻繩中交纏起來,就這外觀看起來的確是如同庫恩特所說的像極了鐵絲。
可是一般來說粗麻繩裡,應該是不會包覆著鐵絲的吧?再說如果粗麻繩裡面包覆著鐵絲的話這條繩子應該也不會柔軟到可以圈住庫恩特的腳吧?
還有更重要的!為什麼這個少女可以不斷變出本來在她身上完全看不見,也不可能會藏在身上的東西啊!
「那不是鐵絲喔。」
「呃啊──!」
少女解答的聲音悠悠傳來,然後下一刻庫恩特的視線突然隨著他所發出的慘叫劇烈移動,從原本注視著粗麻繩的畫面一瞬間往上又往下的,最後他的視線在接近快與地面平行時倏地縮小可見範圍,原本清晰的畫面也在眨眼的動作之後轉變得模糊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庫恩特?!』
忽然間像溜滑梯般滑落至地面最後轉為模糊的視線、被縮小的可見畫面還有庫恩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驚叫化作不安與危機意識敲擊著心口,我趕忙的呼喚卻沒有像先前一樣得到他那輕鬆平常的口氣說著“妳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來搗亂我的心思好嗎”的話語。
「嘶──」
幾秒之後,我等到的是庫恩特那極細微的氣聲。
無力的、感覺正承受著某種疼痛的聲音。
『庫恩特……?』我又小心翼翼試探性地叫喚了一聲。
庫恩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但是就在我打算再叫一次他的名字時,眼前的螢幕畫面變成了一片黑,他毫無預警的閉上了雙眼。
不會吧?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庫恩特?庫恩特!……在的話就回答我啊!』
重複地叫喚了幾次之後,我仍然沒有得到庫恩特的回應。
失去了庫恩特的聲音,也不見任何從庫恩特的視線傳來的畫面,我的不安如同包覆著我的漆黑般持續蔓延,彷彿無止盡地越來越廣。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庫恩特慘叫,然後倒下了──就剛才從視線的移動來判斷應該是這麼回事,但是是什麼讓庫恩特發出那樣的慘叫?
宛若是被蒙在鼓裡似的,我與庫恩特之間沒有了共感的連結,就什麼也感受不到,這種情況下似乎也沒有辦法從庫恩特的口中得知詳細的情況……
可是話又說回來,就算真的從庫恩特口中得知了現在外面的情況……我好像也不能幫上什麼忙……
面對那個手持著巨大鐵鎚的少女,我能做些什麼嗎?能像庫恩特一樣握著短刀、毫不畏懼的與少女對峙嗎?……不行,我完全不能想像那個畫面。
怎麼想都覺得我會下意識先跑再說啊!
這麼一想,庫恩特真的很厲害……他為什麼有辦法這麼勇敢而且一點也不畏懼的拿著短刀與少女對峙呢?對方拿的可是巨型的鐵鎚啊!
那種東西要是揮過來應該馬上就會離開人世的吧!
可是庫恩特卻能這樣的……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還帶傷啊難道他真的就這麼不怕死嗎……?
還是說,就算是拚上了命也要離開這個地下水道去找回自己的身體?雖然這本來就是他的主要目的,但是如果在這種地方失去了性命的話那麼根本也不用談要找回自己的身體了不是嗎?
……真的不懂為什麼要這麼做。
握著短刀拚上性命的庫恩特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到底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拚上性命的?
真的不懂。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應該是不會這麼做的吧?或許會先順著對方開的條件,然後再尋找其他的方式──不,等一下。
認真說起來,庫恩特好像……也不能算是所謂的“一般人”?
「啊勒?不會吧?就這樣死了嗎?」一片漆黑中,少女的聲音打斷了我幾乎是原地踏步的思考邏輯,那個聲音聽起來距離相當接近,大概比庫恩特講話時傳到我耳裡的距離感再遠一些,「貝魯伊歐有這麼弱嗎?還是說失憶了就真的跟普通人種沒兩樣啊?」
庫恩特的眼睛沒有張開,我無從得知那個少女現在到底在做些什麼,不過從她說話的聲音聽來她應該距離庫恩特相當接近。
「嗯……還有呼吸,應該是暈過去而已……真是笨蛋,幹麻沒事自討苦吃呢?乖乖跟我回去的話就不用受苦啦。」少女的話語持續在耳邊響起,「不僅浪費時間也浪費心力,明明都已經開條件給你了還傻傻的不答應──嘛,算了,跟這種笨蛋動真格的我好像也沒資格說些什麼。」
恍然間,我突然覺得少女的聲音變得不再稚氣,彷彿先前所聽見的聲音都是假象。
不單只是聲音的變化,連口氣聽起來都不如數分鐘前的狂傲。
真要說的話,那聽來還比較像是憐憫……呃,這個用詞好像有那麼一點,嗯,不太恰當……尤其是放在這個可以舉起巨鎚還能吃掉比她大上數倍的巨蟒的少女身上。
但這一時之間我只能想到這個形容詞,腦海裡實在沒有其他比較接近的形容詞了──嗯,就暫時先這樣認定吧,反正這也不是我該想的重點。
萬一庫恩特醒來知道我在這種情況下還想這種有的沒的他肯定又要碎碎唸啦。
「唉──打得一點也不痛快還要把這傢伙給拖回去給希姆──」重重的嘆了口氣,少女繼續自言自語,「就算這小子真的是貝魯伊歐,但是連我一根寒毛都碰不到的話有什麼用啊?」
呃?她現在是在庫恩特旁邊說庫恩特的壞話的意思嗎?這麼明目張膽的……嗯,好吧,庫恩特大概也聽不到。
等等。或許正是因為知道庫恩特聽不到所以她才會說的也不一定?
可惡現在外面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啊?難道我就真的只能在這片黑暗裡聽著少女的聲音卻什麼也不能做嗎?
難道真的沒有什麼事是我能夠幫忙庫恩特做的嗎?
「啊!會不會是要拿去做研究的啊?畢竟貝魯伊歐一族已經……噫!不對不對,這樣的話我不就慘了嗎?」漆黑的死寂中我聽見了少女喃喃自語後的驚呼,接續在後的話語中多了慌亂的成分,「我在他身上開了那麼多洞,希姆要是看到了鐵定會把我唸到臭頭的!」
……?!
開了那麼多洞?
我有沒有聽錯?!
在他──在庫恩特的身上開了那麼多洞是什麼意思啊!
該不會……該不會是……!腦中閃過一具身體被打得跟蜂窩一樣多了好幾個洞的畫面,我瞬間寒毛直豎。
不會是我所想的那樣吧!應該不會吧!
話說,這個、這個是我的身體不是嗎!被打成蜂窩什麼的──不行啊!要是真的這樣的話我怎麼回去啊?我還要回去找威凱啊!
「我看還是先把這小子帶去找妠珈讓她先處理一下再通知希姆好了……嗯,就這麼辦吧。」完全不受到我的慌亂所干擾,少女在呢喃間下了最後的定論,然後她發出了疑似是將人扛起來的聲音:「嘿咻!」
短短兩個字像一道落雷迅速確實的擊中我的腦袋,在我還沒能理出一個正確的思緒前,事情似乎開始朝著我或是庫恩特無法預料的方向轉動。
說好的要逃出這個地方然後去找回身體並且讓我回到我所居住的世界的事呢!好不容易逃出了保健室結果現在看來根本是多此一舉啊──結果連這地下水道的出口都沒見到就要被抓回去了!而且身上還被開了很多洞!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我想回去那個平常的地球好嗎不要有什麼會追殺人的少女還有超出常人理解的巨蟒……再這樣下去我真的還有那個命可以回去見威凱嗎!
我突然間覺得劉祐津真的好很多。就算她再怎麼惡劣至少不會威脅到我的生命,至少不用擔心可能會被追殺──換作是在這種世界裡不論有幾條命都不夠我用啊!
好想回家。
好想威凱。
幾乎是被漆黑埋沒的我想念起了熟悉的地方,那裡有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家人,還有日復一日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雖然每天每天都要面對劉祐津不同的把戲,但現在想起來卻覺得格外親切。
威凱現在正在做什麼呢?會不會發現我不見了,正著急著到處尋找我的人?我是莫名其妙就來到這裡的,根本什麼訊息也沒有留下,如果威凱發現我不在房間裡、就這樣憑空消失了的話現在鐵定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著急!
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我,威凱會不會以為我像爸爸一樣拋下他逕自離開、以為我不要他了……然後、然後就……不不不不不會的!威凱的想法應該比我來的更加正向,他不會隨便想不開的!
可是還是會很擔心啊!畢竟在這裡根本不知道威凱現在的狀況,也沒有辦法跟威凱報平安讓他安心──最快的方法果然還是盡快離開這裡,讓庫恩特找到他的身體之後請他馬上送我回去原本的世界!
『庫恩特快醒過來啊庫恩特──你再不醒過來就要功虧一簣啦!庫恩特!聽到的話就快點回答我、快點醒過來啊!』首先,先把庫恩特給叫醒吧!既然少女說了他還沒有死那就代表還活著吧?抱持著這樣想法的我不死心地繼續呼喊,希望能夠順利的將人給叫醒。
然而接續在我叫喊聲之後的不是期待中的庫恩特的聲音,而是少女無端唱起的、奇怪的歌。
「一斤的肉呀~能賣多少錢呀~♪」
「滿載而歸的獵人呀帶了好吃的肉要做成美食呀~好吃的肉呀還是留給自己吃~自己吃~♪」
感覺像是兒歌般的輕快節奏伴隨著悄聲的回音響徹在耳際邊,明明是那樣輕盈快板、開心的節奏但這歌的內容好像不太對吧?
「是誰的肉呢~哪個部位的肉呢~鮮美多汁唷♪」
還有,這歌聲──這還能算是歌聲嗎!難道說這是傳說中的音痴嗎!
忽高忽低的歌聲、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五音不全的聲音,跟說話時的聲音相比起來反差超大。
現在這種情況到底是怎麼樣啊……唔,等等,或許這聲音可以幫助我把庫恩特給叫醒也說不定?
『庫恩特──庫恩特──』
讓少女的歌聲當作背景音樂,我繼續叫喚著庫恩特的名字,用力地,抱著些微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