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開始,這個家是很熱鬧的。
我和我的父母,居住在這個屋子裡。
我們一同生活,一同嬉鬧、一同歡笑──
然後在我八歲的時候,威凱被父母收養,成了我們家的新成員。
在那之後,帕恩與小啾也一前一後地來到我們家,為這個家添增更多的歡笑與溫暖。
帕恩是從親戚家帶回來的狗狗。
出生沒多久就來到我們家,一路從幼犬陪伴著我們到變成一隻大型犬。
老實說,直到現在我仍然搞不清楚帕恩究竟是混到了什麼犬種,明明跟牠的父母沒什麼相像的地方……不過因為有牠在這個家裡,我們也從牠的身上得到了活力。
伴隨著牠那強而有力的、總是會被鄰居抗議的叫聲,充滿活力。
也是因為牠,所以我才發現了小啾。
在公園邊的草叢堆裡,傷痕累累、叫聲微弱的如同氣音的小啾看起來狀況非常糟糕。
估計是那細微的叫聲被帕恩聽見了,帕恩才急忙地拉著我去發現牠。
那時候的我也沒想太多,用衛生紙包著小啾就急忙地帶著牠回家。
好佳在父親有救助小鳥的經驗,再加上小啾意外的好像能夠明白我們是在救助牠,不僅接受我們的餵食,也對於擦換藥沒有太多的反抗,很快的牠就能夠在家裡張開翅膀到處亂飛了。
然而更讓我們意外的是,小啾和帕恩之間的距離近乎是零,牠有時甚至會飛到帕恩的頭上與帕恩一起休息,一鳥一狗彷彿成了好朋友似的。
偶爾還會發現牠們整天都膩在一起,看見帕恩就會看見小啾。
後來,小啾就在與帕恩互相陪伴的狀態下默默的在我們家留下,自然而然地成了家中的一份子。
至此,這個家變得更加熱鬧,也更加溫暖……如同我前面說的一樣。
直到我升上國中之後又一個月,這一切開始有了轉變。
就從那原本溫暖而讓人感到幸福的氛圍開始逐漸崩壞。
我的父母吵架了。
至今我仍不知道當時他們是為了什麼而吵架。
只記得那一陣子,屋內的氣氛驟變,動不動就會聽見兩人互相謾罵、嘶吼的聲音,句句帶刺的互相攻擊,最後演變成了動手動腳。
為了要將扭打中的兩人分開,我和威凱也曾因此受到攻擊,終究我們也僅能躲在門縫後頭觀看那令人難過、無助的崩壞持續進行。
然後,在某日晚間的互相扭打之後,母親憤然帶著行李離開了這個家。
留下了無法接受、想去將她追回來卻被阻擋的我與威凱,還有小啾、帕恩以及不發一語的父親。
那是我從未看過的,沉默到讓人畏懼的父親。
他的臉上不像我和威凱都透著哀傷與掛有淚水,黑色的眼裡倒映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從他的神情看來就像個毫無情感的人一般。
雖然當時我的雙眼因為淚水而有些模糊,但我並沒有看漏眼前的景象。
一瞬間,我彷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過去那個鍾愛著母親、鍾愛著我們的那個父親嗎?
母親離開的事實讓這個家陷入寂靜與不安,更多的是與父親相處的疙瘩,即便我與威凱拼命從悲傷中走出、並且努力地想要讓這個家裡再次回到當時歡樂的氣氛,最後仍是徒勞無功。
父親在沒多久後也離開了這個家。
他在離開前什麼話也沒說,也沒有留下紙條,就那樣靜靜的從這個家消失。
或許是因為才剛走過母親離開的傷痛,父親離去後完全無消無息的情況並沒有讓我們兩個再次陷落悲傷中,反而是四處尋找著那個身影,希望至少能從他的口中聽見為什麼要離開我們的理由。
然而無論我們怎麼找、怎麼問就是不見他的蹤影。
是決定拋棄我們了嗎?一日夜裡,在威凱熟睡後我爬起來獨自思考,望著窗外的夜晚一直到天明依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不過那天晚上我還是有些結論。儘管這個家裡只剩下我們兩個和小啾及帕恩,我們還是得繼續在這裡活下去,就靠我們自己,活下去。
老實說,剛開始我們根本無法習慣沒有了父母的生活。
我和威凱甚至有時會哭成一團,無力的坐在客廳裡,我們放聲大哭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客廳,對當時的我們來說,這是一種宣洩。
對,一種情感滿溢到必須好好爆發的宣洩。
因為宣洩過後,我們還是會擦擦眼淚,繼續帶著身邊的小啾和帕恩生活下去。
好像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我和威凱的思想慢慢轉變,比起同年齡的小孩而言相對早熟──
之後,我們拚死拚活的依靠著彼此、依靠著那日漸成熟而獨立的生活模式撐過了三個月。
在家裡的米桶見底的那天,有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帶著生機踏入我們的生活之中,就像是一條強而有力的救命繩般,將我們從谷底拉上來。
那是我們與救命恩人卡爾叔叔的首次見面。
帶著裝滿鈔票的皮箱以及一封父親手寫的書信,自稱是被父親派來要在日後負責照顧我們長大的卡爾叔叔毫不拐彎抹角的直接向我們告知他來的主要目的,並且一次又一次的略過我和威凱提出的反對意見,逕自的在本來是爸媽住的房間裡住下、逕自的開始在這裡照料我與威凱。
有個陌生人在家裡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我們對其完全不熟,完全沒有交集與親近感的時候更加可怕。
就算讀過父親交付的書信,確定對方真的是父親派來照顧我們的人,我們仍然沒有辦法立即相信眼前的是個可以相信的人,那張在沉默時顯得極度難以親近的臉讓我們下意識的完全不想靠近他。
但在此之餘,盤據在我們心中更多的是對父親的不解。
為什麼不是父親回來照顧我們?為什麼要派一個陌生人帶著那封書信來這裡照顧我們?
彷彿就像是個替代品一樣。
這樣不是很奇怪嗎?我們,不是父親『最鍾愛的孩子』嗎?
隨著卡爾叔叔的到來,這個家裡再次蔓延起奇怪的氣氛,但不可置否的是多虧了他及時出現,為我們帶來了一筆可觀的錢財以及他認真的細心照料,我們才能繼續生活下去。
不,應該說我跟威凱能活到現在,都要感謝卡爾叔叔的幫助。
如果不是卡爾叔叔的幫助,我們大概當年就要餓死在這個家裡了吧?估計很久很久之後才會有人發現這無人問津的大房子裡有兩具小孩子的……嗯,現在想起來倒多了幾分慶幸。
他真的是我和威凱的救命恩人呢。
可是對於帕恩來說,他應該就像死神一樣吧。
如果卡爾叔叔當時沒有做那件事的話,帕恩現在,或許還活著也說不定……
※
「嗯……我果然還是對這個戒指沒有半點印象啊。」
回到房間後,我將今天課堂上的功課完成,接著坐在書桌前繼續端詳著手中的那枚銀戒。
B.E.R.U.I.O.T.E.I 這幾個英文字母到底代表了什麼呢?
上網用了知名網站的翻譯器進行翻譯,結果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這難道不是英文嗎?還是說讀的順序不對,要從另一邊看起?
……好像也不對。
這到底代表什麼意思呢……
「啾?」
正想再深入想其他的可能性,一邊的小啾突然發出叫聲打斷了我的思緒,聞聲看去,小啾正站在帕恩上歪著頭與我對望。
是看見我在苦惱所以也跟著苦惱嗎?
「怎麼了?」我伸手讓小啾站到我的手上,「小啾你也覺得很奇怪嗎?」
語畢,小啾左右左右的歪著頭,不知道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還是牠單純的只是在賣萌──整體看上去就是正在做著非常可愛的動作。
可愛到我忍不住放下手邊的戒指去給牠『騷擾』一下。
「啾啾!啾!」
「啊痛!」
最後換來小啾奮力一咬。
雖然並不會到流血的程度、只會讓人吃痛的叫出來,但這一咬倒是把我的瞌睡蟲全都趕跑了。
而且還意外的把威凱給引來了。
「發生什麼事?」
看到慌慌張張開門衝進來的威凱,我和小啾非常有默契地同時停止動作。
「沒事沒事,我跟小啾只是在鬧著玩。」
在整個房間裡的兩人一鳥定格三秒後我才打哈哈地擺擺手要他不要擔心,小啾也似乎抱持著相同的想法,默默的飛到威凱肩頭蹭了蹭,外加裝可愛賣萌。
這招對威凱一直都非常有效。
「真是的,姊姊,妳們要玩可以,不過不要玩得太過火了,等等會吵到鄰居的。」只見威凱寵溺的摸摸小啾的頭,方才衝進來時的擔憂全都消失了。
「嗯,我知道。」我點點頭,「抱歉吵到你了。」接著深感抱歉的自他的手上接過遞來的小啾。
「沒有關係啦,我還沒睡著。」威凱拉開笑容,順手拍拍我的肩膀,「我只是剛好聽到聲音所以才衝過來看看的,姊妳別想太多。」
「喔,原來是這樣……」
「是啊。不過等等就真的要來睡覺了──」在我面前伸了個懶腰,威凱臉上增添不少慵懶的睡意,「明天還得早點起來去上課呢。」
話說完,他揉揉眼並轉身走向房門口。
「姊,妳也早點睡,太晚睡對身體不好喔!」
在踏出房門口、將房門關上前還不忘回頭叮囑幾句。
「嗯,你快去睡吧!」
威凱總是這樣。
他剛才鐵定已經在房間裡準備睡著了,結果聽見我的聲音就馬上衝過來……之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狀況,所以我很清楚。
看來是時候該來睡覺了。
不然再這樣下去等等又會把威凱吵醒,他根本沒辦法好好休息。
「小啾,我們也該來睡覺囉。」
打定主意,我將小啾放入鳥籠中,接著收拾了桌上的東西,明天該帶的東西帶了,帕恩也收到櫃子裡,那個奇怪的戒指就暫時先收在抽屜……確定都沒問題後才將房內的電燈關掉,安心地躺床睡覺。
翻來覆去正式進入夢鄉前,我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電子鐘。
電子鐘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二點十三分。
※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幾乎沒有什麼對於夢的印象。
不,應該說在我記憶中並沒有什麼印象深刻的夢……或許可能當下是很特別的夢,但在醒來之後都會自然地將夢境給遺忘,完全不記得自己到底夢見了什麼樣的夢。
所以我也從未想過要去記起夢的內容。
唯獨這一次不一樣。
雖然我仍未去記住夢的內容,卻也無法忘記那夢中所見的一切──就像被身體自動記憶住了似的。
畫面異常清晰地被刻畫在腦海中,強烈的彷彿那是跳脫夢境、真實發生的事情般。
究竟是夢還是真實?老實說,我無法分辨。
但我知道無論是夢亦或者是真實,它都確實的為我的人生開啟了新的篇章。
同時也改變了我本來預想的命運。
即便當時的我,完全高興不起來……
※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視自己的聲音變低、無視自己的身體有了極大變化、無視衣服被樹枝勾破的聲音,無視……不行!
剩下的根本無法無視啊!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巨蟒飛快追在我的後頭,這叫我怎麼去無視它?那可是巨蟒啊!
而且是在奇幻電影裡才會看見的超巨大尺寸的巨蟒啊!
自牠的外觀來推斷,估計牠一口就能吞掉三隻大象……呃,或許更多也說不定……這麼恐怖的東西正瘋狂的追在我的身後,瘋狂的散發出屬於獵食者的強烈存在感,叫我怎麼無視牠?!
根本!完全!沒有辦法去無視牠啊啊啊啊啊啊啊!
帶著兩行淚水和來自身後的壓力及恐懼,我在周遭都是樹木的叢林裡狂奔。
更正,是逃命。
『妳還是專心逃跑吧,想那麼多是沒有用的。』
在這逃命的過程中,唯一慶幸的是我並不是一個人。
噢,當然還有慶幸我的身體變化才能讓我在這種鬼地方繼續狂奔逃命。
但是!
「你說的倒是很輕鬆啊!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沒有。蛇類可以透過妳身上的體溫追蹤,所以妳只能繼續跑、繼續跟牠比耐力。』
但是!跟我在一起的並不是人!
他只是個讓我覺得從頭到尾都在說風涼話的,幽靈。
對,就只是個幽靈。
『喂,我什麼時候說風涼話了?我可是從一開始就提醒過妳不要大吼大叫,要不然會惹上麻煩的──是妳都沒把我的話聽進去,硬是把那傢伙給引出來,妳自己造成的關我什麼事?』
「你又沒說那個麻煩會是個這麼巨大的怪物!」
如果知道會招來這麼可怕的怪物的話我就不會──不對!
「追根究柢來說也是因為你所以我才、唔!」
邊奔跑邊講話的下場就是,咬到舌頭了。
『我說啊,這種時候就別計較這個了,還是快點逃命吧。而且當初妳後面那傢伙的出現可不在我的預想之內,所以也與我無關。』
什麼啊!
雖然對於他所說的話很不能苟同,但是方才咬到舌頭的痛楚還未消散,我只能以沉默表達我的抗議。
追根究柢來說的話,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因為他的關係。
要不是因為他的話,我應該不會在這裡變成巨蟒的追逐對象,更不用提心吊膽的狂奔逃命。
整體來說都是因為……
『好好好,都是因為我,妳就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會干擾我的思緒。』
「?!」
這意思難道是指──
『對,我們畢竟是共用一個身體,妳在想什麼的同時也會傳到我的思想裡,所以拜託妳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專心逃命,活下來的機率會比較高一些、啊!這邊往左!』
還沒來得及思考對方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聽見往左兩個字的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反射行動往左移動,跳過腳下的粗樹幹後再繼續向前狂奔。
後頭巨蟒移動的聲音還在持續傳來,經由移動摩擦地面所造成的震動也還在繼續,吐出蛇信所發出的『嘶──』的聲音仍然徘徊在耳邊。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會知道我在想什麼啊!」
老實說巨蟒在身後窮追不捨讓我非常在意,很想稍微往後面看一下確認我跟牠之間的距離,但我一點也不想拿性命開玩笑,而且更讓我在意的是剛才所聽到的話。
這跟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我以為這是常識。』
不一會兒,從左耳傳來了悠哉的聲音。
「哪裡像是常識啊!」
兩個相同的聲音對話起來其實有點奇妙,所以真的要形容的話比較像是自問自答。
自己問(我)自己答(他)。
『別介意,這種事也比不上妳要逃命來得重要不是嗎?前面右轉。』
「……你說得這麼輕鬆,那為什麼不是你來逃命?」為了怕再次重演咬到舌頭的悲劇,奔跑間我特別注意講話的速度,「再這樣不停的跑下去到最後……」
到最後還是會被追上的。
就在累到無法再奔跑下去的時候。
我總算是體認到電影裡那種被怪物追著跑的感受了。
『妳放心,人在危急時刻總是會腎上腺素大爆發,再說雖然妳現在用的不是我真正的身體但繼續跑下去應該是沒問題的。』
哈?人在危急的時刻總是會腎上腺素大爆發?現在用的不是真的身體但跑下去應該沒問題?
別開玩笑了這根本就是在說風涼話吧?!
就後面那個怪物的速度、不管是腎上腺素大爆發還是什麼身體不身體的、遲早都會被追上吧!
再說了,叫我繼續跑下去是要叫我跑到什麼時候啊?!難道要跑到天荒地老嗎啊啊啊啊啊!
『不用到天荒地老啦。但至少還需要再跑上一陣子,等後面那傢伙開始有點累了不想追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結束追逐戰了。』
「你的一陣子是要多久啊啊啊啊──」我的叫喊伴隨著我跑步的步伐浮動,還有那麼一點顫抖的感覺。
『大概……再一個小時半……吧。』
一個小時半?
一個小時半?
一個小時半?!
「拜託你自己來跑啦!」一個小時半跑下來就算最後沒被追上我大概也累得半死,哪裡還跑得動啊!這才是常識吧!
『我不是說過嗎……我剛經歷一場時間洗禮,讓妳的外貌轉化成我的模樣已經是最大極限了,現在妳叫我跑步我根本連一步也跑不動啦!妳如果不想死在這裡的話最好還是認真的繼續跑,繼續跟牠打體力戰吧。』
……
……
……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從嘴裡脫口而出的叫喊無法控制的破音。
人生中,我第一次在學校以外的地方感受到欲哭無淚的感覺。
說起來我剛才在半路上都把淚水流光啦!
「哇啊!」
一個分心沒注意腳下的路況,我被地上的樹枝給絆倒,華麗的摔跤之後往前滾了好幾圈,還來不及喊痛,巨蟒已經追到我的面前。
糟糕!完蛋了!
見巨蟒抬高頭、張開血盆大口朝我俯衝而來,我反射性地緊閉雙眼並用雙手抱頭迎接死亡。
『小楚!』
然而,最後等到的卻是那一句聽來有些著急的叫喊,本來預期的痛感並沒有到來。
覺得不對的我張開眼,接下來收入眼中的畫面讓我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在我的面前站著一個有著粉色雙馬尾、身穿粉色蘿莉裝的女孩,她的背影看起來是那樣的無所畏懼,更厲害的是她還擋住了那隻巨蟒。
雖然我從我的位置看不到她是如何擋住那隻巨蟒,但可以隱約看到那隻巨蟒正抖動牠的身體。
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有一個女孩……
「你還在發什麼呆啊?坐在那邊是想等死嗎?」
稚嫩的女音帶著質問的語調打斷了我正要開始進行的思考。
她沒有回頭,依舊是以背影面對我的方向,可是她彷彿可以知道在她身後的、我的所有動作。
那瞬間才真正認知到我是被眼前這個女孩給救了。
同時我也在她的話後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的雙腿都在發抖,根本動不了了。
剛才一路逼迫自己狂奔,為了怕被後面的巨蟒追上,完全不敢停下腳步;而現在好不容易停下來卻也無法再回到奔跑的狀態上了。
『果然對妳來說太勉強了嗎?』依稀間,我聽見耳邊傳來呢喃。
「阿索、把他拖走!」
下一秒,在女孩吐出的命令句之後,我被人給扛了起來。
幾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轉眼間我整個人已經被挑在肩頭上。
毫無預警的,就像扛瓦斯一樣被扛起來。
愣愣地抬起頭,將我扛在肩上的是一位臉明顯有點臭的酒紅色頭髮帥哥。
他八成就是女孩口中所說的那個『阿索』。
才這麼想完,這位帥哥無顧他肩上扛著我,用力地往旁邊一躍,他的肩膀著實地撞上我的腹部讓我差點吐出來。
而後,我未料到的是,到最後我還是吐了。
在他定點站好後,我看到了那女孩的正面──那真的是如同聲音般面容稚嫩的蘿莉女孩,怎麼說呢,就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一樣,可愛的令人移不開眼,情不自禁地想多看幾眼。
當下我真的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但這個想法卻在後面被眼前所見的景象給打碎了。
如被打破的玻璃般,喀啦地碎了一地。
我看著面對巨蟒的女孩張開了嘴,本來可愛的臉漸漸扭曲,化成了比巨蟒頭部還大的黑色大嘴,至此,我像直擊了外星人變化的瞬間,那個過程給我不小的衝擊──隨後,那黑色的大嘴唰地吞掉巨蟒的頭。
四濺的血液、太過血腥驚悚的畫面在我眼前定格,後續僅剩下一片黑暗以及自我口中吐出的聲音。
瘋狂嘔吐的聲音。
我和我的父母,居住在這個屋子裡。
我們一同生活,一同嬉鬧、一同歡笑──
然後在我八歲的時候,威凱被父母收養,成了我們家的新成員。
在那之後,帕恩與小啾也一前一後地來到我們家,為這個家添增更多的歡笑與溫暖。
帕恩是從親戚家帶回來的狗狗。
出生沒多久就來到我們家,一路從幼犬陪伴著我們到變成一隻大型犬。
老實說,直到現在我仍然搞不清楚帕恩究竟是混到了什麼犬種,明明跟牠的父母沒什麼相像的地方……不過因為有牠在這個家裡,我們也從牠的身上得到了活力。
伴隨著牠那強而有力的、總是會被鄰居抗議的叫聲,充滿活力。
也是因為牠,所以我才發現了小啾。
在公園邊的草叢堆裡,傷痕累累、叫聲微弱的如同氣音的小啾看起來狀況非常糟糕。
估計是那細微的叫聲被帕恩聽見了,帕恩才急忙地拉著我去發現牠。
那時候的我也沒想太多,用衛生紙包著小啾就急忙地帶著牠回家。
好佳在父親有救助小鳥的經驗,再加上小啾意外的好像能夠明白我們是在救助牠,不僅接受我們的餵食,也對於擦換藥沒有太多的反抗,很快的牠就能夠在家裡張開翅膀到處亂飛了。
然而更讓我們意外的是,小啾和帕恩之間的距離近乎是零,牠有時甚至會飛到帕恩的頭上與帕恩一起休息,一鳥一狗彷彿成了好朋友似的。
偶爾還會發現牠們整天都膩在一起,看見帕恩就會看見小啾。
後來,小啾就在與帕恩互相陪伴的狀態下默默的在我們家留下,自然而然地成了家中的一份子。
至此,這個家變得更加熱鬧,也更加溫暖……如同我前面說的一樣。
直到我升上國中之後又一個月,這一切開始有了轉變。
就從那原本溫暖而讓人感到幸福的氛圍開始逐漸崩壞。
我的父母吵架了。
至今我仍不知道當時他們是為了什麼而吵架。
只記得那一陣子,屋內的氣氛驟變,動不動就會聽見兩人互相謾罵、嘶吼的聲音,句句帶刺的互相攻擊,最後演變成了動手動腳。
為了要將扭打中的兩人分開,我和威凱也曾因此受到攻擊,終究我們也僅能躲在門縫後頭觀看那令人難過、無助的崩壞持續進行。
然後,在某日晚間的互相扭打之後,母親憤然帶著行李離開了這個家。
留下了無法接受、想去將她追回來卻被阻擋的我與威凱,還有小啾、帕恩以及不發一語的父親。
那是我從未看過的,沉默到讓人畏懼的父親。
他的臉上不像我和威凱都透著哀傷與掛有淚水,黑色的眼裡倒映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從他的神情看來就像個毫無情感的人一般。
雖然當時我的雙眼因為淚水而有些模糊,但我並沒有看漏眼前的景象。
一瞬間,我彷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過去那個鍾愛著母親、鍾愛著我們的那個父親嗎?
母親離開的事實讓這個家陷入寂靜與不安,更多的是與父親相處的疙瘩,即便我與威凱拼命從悲傷中走出、並且努力地想要讓這個家裡再次回到當時歡樂的氣氛,最後仍是徒勞無功。
父親在沒多久後也離開了這個家。
他在離開前什麼話也沒說,也沒有留下紙條,就那樣靜靜的從這個家消失。
或許是因為才剛走過母親離開的傷痛,父親離去後完全無消無息的情況並沒有讓我們兩個再次陷落悲傷中,反而是四處尋找著那個身影,希望至少能從他的口中聽見為什麼要離開我們的理由。
然而無論我們怎麼找、怎麼問就是不見他的蹤影。
是決定拋棄我們了嗎?一日夜裡,在威凱熟睡後我爬起來獨自思考,望著窗外的夜晚一直到天明依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不過那天晚上我還是有些結論。儘管這個家裡只剩下我們兩個和小啾及帕恩,我們還是得繼續在這裡活下去,就靠我們自己,活下去。
老實說,剛開始我們根本無法習慣沒有了父母的生活。
我和威凱甚至有時會哭成一團,無力的坐在客廳裡,我們放聲大哭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客廳,對當時的我們來說,這是一種宣洩。
對,一種情感滿溢到必須好好爆發的宣洩。
因為宣洩過後,我們還是會擦擦眼淚,繼續帶著身邊的小啾和帕恩生活下去。
好像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我和威凱的思想慢慢轉變,比起同年齡的小孩而言相對早熟──
之後,我們拚死拚活的依靠著彼此、依靠著那日漸成熟而獨立的生活模式撐過了三個月。
在家裡的米桶見底的那天,有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帶著生機踏入我們的生活之中,就像是一條強而有力的救命繩般,將我們從谷底拉上來。
那是我們與救命恩人卡爾叔叔的首次見面。
帶著裝滿鈔票的皮箱以及一封父親手寫的書信,自稱是被父親派來要在日後負責照顧我們長大的卡爾叔叔毫不拐彎抹角的直接向我們告知他來的主要目的,並且一次又一次的略過我和威凱提出的反對意見,逕自的在本來是爸媽住的房間裡住下、逕自的開始在這裡照料我與威凱。
有個陌生人在家裡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我們對其完全不熟,完全沒有交集與親近感的時候更加可怕。
就算讀過父親交付的書信,確定對方真的是父親派來照顧我們的人,我們仍然沒有辦法立即相信眼前的是個可以相信的人,那張在沉默時顯得極度難以親近的臉讓我們下意識的完全不想靠近他。
但在此之餘,盤據在我們心中更多的是對父親的不解。
為什麼不是父親回來照顧我們?為什麼要派一個陌生人帶著那封書信來這裡照顧我們?
彷彿就像是個替代品一樣。
這樣不是很奇怪嗎?我們,不是父親『最鍾愛的孩子』嗎?
隨著卡爾叔叔的到來,這個家裡再次蔓延起奇怪的氣氛,但不可置否的是多虧了他及時出現,為我們帶來了一筆可觀的錢財以及他認真的細心照料,我們才能繼續生活下去。
不,應該說我跟威凱能活到現在,都要感謝卡爾叔叔的幫助。
如果不是卡爾叔叔的幫助,我們大概當年就要餓死在這個家裡了吧?估計很久很久之後才會有人發現這無人問津的大房子裡有兩具小孩子的……嗯,現在想起來倒多了幾分慶幸。
他真的是我和威凱的救命恩人呢。
可是對於帕恩來說,他應該就像死神一樣吧。
如果卡爾叔叔當時沒有做那件事的話,帕恩現在,或許還活著也說不定……
※
「嗯……我果然還是對這個戒指沒有半點印象啊。」
回到房間後,我將今天課堂上的功課完成,接著坐在書桌前繼續端詳著手中的那枚銀戒。
B.E.R.U.I.O.T.E.I 這幾個英文字母到底代表了什麼呢?
上網用了知名網站的翻譯器進行翻譯,結果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這難道不是英文嗎?還是說讀的順序不對,要從另一邊看起?
……好像也不對。
這到底代表什麼意思呢……
「啾?」
正想再深入想其他的可能性,一邊的小啾突然發出叫聲打斷了我的思緒,聞聲看去,小啾正站在帕恩上歪著頭與我對望。
是看見我在苦惱所以也跟著苦惱嗎?
「怎麼了?」我伸手讓小啾站到我的手上,「小啾你也覺得很奇怪嗎?」
語畢,小啾左右左右的歪著頭,不知道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還是牠單純的只是在賣萌──整體看上去就是正在做著非常可愛的動作。
可愛到我忍不住放下手邊的戒指去給牠『騷擾』一下。
「啾啾!啾!」
「啊痛!」
最後換來小啾奮力一咬。
雖然並不會到流血的程度、只會讓人吃痛的叫出來,但這一咬倒是把我的瞌睡蟲全都趕跑了。
而且還意外的把威凱給引來了。
「發生什麼事?」
看到慌慌張張開門衝進來的威凱,我和小啾非常有默契地同時停止動作。
「沒事沒事,我跟小啾只是在鬧著玩。」
在整個房間裡的兩人一鳥定格三秒後我才打哈哈地擺擺手要他不要擔心,小啾也似乎抱持著相同的想法,默默的飛到威凱肩頭蹭了蹭,外加裝可愛賣萌。
這招對威凱一直都非常有效。
「真是的,姊姊,妳們要玩可以,不過不要玩得太過火了,等等會吵到鄰居的。」只見威凱寵溺的摸摸小啾的頭,方才衝進來時的擔憂全都消失了。
「嗯,我知道。」我點點頭,「抱歉吵到你了。」接著深感抱歉的自他的手上接過遞來的小啾。
「沒有關係啦,我還沒睡著。」威凱拉開笑容,順手拍拍我的肩膀,「我只是剛好聽到聲音所以才衝過來看看的,姊妳別想太多。」
「喔,原來是這樣……」
「是啊。不過等等就真的要來睡覺了──」在我面前伸了個懶腰,威凱臉上增添不少慵懶的睡意,「明天還得早點起來去上課呢。」
話說完,他揉揉眼並轉身走向房門口。
「姊,妳也早點睡,太晚睡對身體不好喔!」
在踏出房門口、將房門關上前還不忘回頭叮囑幾句。
「嗯,你快去睡吧!」
威凱總是這樣。
他剛才鐵定已經在房間裡準備睡著了,結果聽見我的聲音就馬上衝過來……之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狀況,所以我很清楚。
看來是時候該來睡覺了。
不然再這樣下去等等又會把威凱吵醒,他根本沒辦法好好休息。
「小啾,我們也該來睡覺囉。」
打定主意,我將小啾放入鳥籠中,接著收拾了桌上的東西,明天該帶的東西帶了,帕恩也收到櫃子裡,那個奇怪的戒指就暫時先收在抽屜……確定都沒問題後才將房內的電燈關掉,安心地躺床睡覺。
翻來覆去正式進入夢鄉前,我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電子鐘。
電子鐘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二點十三分。
※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幾乎沒有什麼對於夢的印象。
不,應該說在我記憶中並沒有什麼印象深刻的夢……或許可能當下是很特別的夢,但在醒來之後都會自然地將夢境給遺忘,完全不記得自己到底夢見了什麼樣的夢。
所以我也從未想過要去記起夢的內容。
唯獨這一次不一樣。
雖然我仍未去記住夢的內容,卻也無法忘記那夢中所見的一切──就像被身體自動記憶住了似的。
畫面異常清晰地被刻畫在腦海中,強烈的彷彿那是跳脫夢境、真實發生的事情般。
究竟是夢還是真實?老實說,我無法分辨。
但我知道無論是夢亦或者是真實,它都確實的為我的人生開啟了新的篇章。
同時也改變了我本來預想的命運。
即便當時的我,完全高興不起來……
※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視自己的聲音變低、無視自己的身體有了極大變化、無視衣服被樹枝勾破的聲音,無視……不行!
剩下的根本無法無視啊!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巨蟒飛快追在我的後頭,這叫我怎麼去無視它?那可是巨蟒啊!
而且是在奇幻電影裡才會看見的超巨大尺寸的巨蟒啊!
自牠的外觀來推斷,估計牠一口就能吞掉三隻大象……呃,或許更多也說不定……這麼恐怖的東西正瘋狂的追在我的身後,瘋狂的散發出屬於獵食者的強烈存在感,叫我怎麼無視牠?!
根本!完全!沒有辦法去無視牠啊啊啊啊啊啊啊!
帶著兩行淚水和來自身後的壓力及恐懼,我在周遭都是樹木的叢林裡狂奔。
更正,是逃命。
『妳還是專心逃跑吧,想那麼多是沒有用的。』
在這逃命的過程中,唯一慶幸的是我並不是一個人。
噢,當然還有慶幸我的身體變化才能讓我在這種鬼地方繼續狂奔逃命。
但是!
「你說的倒是很輕鬆啊!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沒有。蛇類可以透過妳身上的體溫追蹤,所以妳只能繼續跑、繼續跟牠比耐力。』
但是!跟我在一起的並不是人!
他只是個讓我覺得從頭到尾都在說風涼話的,幽靈。
對,就只是個幽靈。
『喂,我什麼時候說風涼話了?我可是從一開始就提醒過妳不要大吼大叫,要不然會惹上麻煩的──是妳都沒把我的話聽進去,硬是把那傢伙給引出來,妳自己造成的關我什麼事?』
「你又沒說那個麻煩會是個這麼巨大的怪物!」
如果知道會招來這麼可怕的怪物的話我就不會──不對!
「追根究柢來說也是因為你所以我才、唔!」
邊奔跑邊講話的下場就是,咬到舌頭了。
『我說啊,這種時候就別計較這個了,還是快點逃命吧。而且當初妳後面那傢伙的出現可不在我的預想之內,所以也與我無關。』
什麼啊!
雖然對於他所說的話很不能苟同,但是方才咬到舌頭的痛楚還未消散,我只能以沉默表達我的抗議。
追根究柢來說的話,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因為他的關係。
要不是因為他的話,我應該不會在這裡變成巨蟒的追逐對象,更不用提心吊膽的狂奔逃命。
整體來說都是因為……
『好好好,都是因為我,妳就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會干擾我的思緒。』
「?!」
這意思難道是指──
『對,我們畢竟是共用一個身體,妳在想什麼的同時也會傳到我的思想裡,所以拜託妳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專心逃命,活下來的機率會比較高一些、啊!這邊往左!』
還沒來得及思考對方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聽見往左兩個字的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反射行動往左移動,跳過腳下的粗樹幹後再繼續向前狂奔。
後頭巨蟒移動的聲音還在持續傳來,經由移動摩擦地面所造成的震動也還在繼續,吐出蛇信所發出的『嘶──』的聲音仍然徘徊在耳邊。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會知道我在想什麼啊!」
老實說巨蟒在身後窮追不捨讓我非常在意,很想稍微往後面看一下確認我跟牠之間的距離,但我一點也不想拿性命開玩笑,而且更讓我在意的是剛才所聽到的話。
這跟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我以為這是常識。』
不一會兒,從左耳傳來了悠哉的聲音。
「哪裡像是常識啊!」
兩個相同的聲音對話起來其實有點奇妙,所以真的要形容的話比較像是自問自答。
自己問(我)自己答(他)。
『別介意,這種事也比不上妳要逃命來得重要不是嗎?前面右轉。』
「……你說得這麼輕鬆,那為什麼不是你來逃命?」為了怕再次重演咬到舌頭的悲劇,奔跑間我特別注意講話的速度,「再這樣不停的跑下去到最後……」
到最後還是會被追上的。
就在累到無法再奔跑下去的時候。
我總算是體認到電影裡那種被怪物追著跑的感受了。
『妳放心,人在危急時刻總是會腎上腺素大爆發,再說雖然妳現在用的不是我真正的身體但繼續跑下去應該是沒問題的。』
哈?人在危急的時刻總是會腎上腺素大爆發?現在用的不是真的身體但跑下去應該沒問題?
別開玩笑了這根本就是在說風涼話吧?!
就後面那個怪物的速度、不管是腎上腺素大爆發還是什麼身體不身體的、遲早都會被追上吧!
再說了,叫我繼續跑下去是要叫我跑到什麼時候啊?!難道要跑到天荒地老嗎啊啊啊啊啊!
『不用到天荒地老啦。但至少還需要再跑上一陣子,等後面那傢伙開始有點累了不想追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結束追逐戰了。』
「你的一陣子是要多久啊啊啊啊──」我的叫喊伴隨著我跑步的步伐浮動,還有那麼一點顫抖的感覺。
『大概……再一個小時半……吧。』
一個小時半?
一個小時半?
一個小時半?!
「拜託你自己來跑啦!」一個小時半跑下來就算最後沒被追上我大概也累得半死,哪裡還跑得動啊!這才是常識吧!
『我不是說過嗎……我剛經歷一場時間洗禮,讓妳的外貌轉化成我的模樣已經是最大極限了,現在妳叫我跑步我根本連一步也跑不動啦!妳如果不想死在這裡的話最好還是認真的繼續跑,繼續跟牠打體力戰吧。』
……
……
……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從嘴裡脫口而出的叫喊無法控制的破音。
人生中,我第一次在學校以外的地方感受到欲哭無淚的感覺。
說起來我剛才在半路上都把淚水流光啦!
「哇啊!」
一個分心沒注意腳下的路況,我被地上的樹枝給絆倒,華麗的摔跤之後往前滾了好幾圈,還來不及喊痛,巨蟒已經追到我的面前。
糟糕!完蛋了!
見巨蟒抬高頭、張開血盆大口朝我俯衝而來,我反射性地緊閉雙眼並用雙手抱頭迎接死亡。
『小楚!』
然而,最後等到的卻是那一句聽來有些著急的叫喊,本來預期的痛感並沒有到來。
覺得不對的我張開眼,接下來收入眼中的畫面讓我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在我的面前站著一個有著粉色雙馬尾、身穿粉色蘿莉裝的女孩,她的背影看起來是那樣的無所畏懼,更厲害的是她還擋住了那隻巨蟒。
雖然我從我的位置看不到她是如何擋住那隻巨蟒,但可以隱約看到那隻巨蟒正抖動牠的身體。
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有一個女孩……
「你還在發什麼呆啊?坐在那邊是想等死嗎?」
稚嫩的女音帶著質問的語調打斷了我正要開始進行的思考。
她沒有回頭,依舊是以背影面對我的方向,可是她彷彿可以知道在她身後的、我的所有動作。
那瞬間才真正認知到我是被眼前這個女孩給救了。
同時我也在她的話後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的雙腿都在發抖,根本動不了了。
剛才一路逼迫自己狂奔,為了怕被後面的巨蟒追上,完全不敢停下腳步;而現在好不容易停下來卻也無法再回到奔跑的狀態上了。
『果然對妳來說太勉強了嗎?』依稀間,我聽見耳邊傳來呢喃。
「阿索、把他拖走!」
下一秒,在女孩吐出的命令句之後,我被人給扛了起來。
幾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轉眼間我整個人已經被挑在肩頭上。
毫無預警的,就像扛瓦斯一樣被扛起來。
愣愣地抬起頭,將我扛在肩上的是一位臉明顯有點臭的酒紅色頭髮帥哥。
他八成就是女孩口中所說的那個『阿索』。
才這麼想完,這位帥哥無顧他肩上扛著我,用力地往旁邊一躍,他的肩膀著實地撞上我的腹部讓我差點吐出來。
而後,我未料到的是,到最後我還是吐了。
在他定點站好後,我看到了那女孩的正面──那真的是如同聲音般面容稚嫩的蘿莉女孩,怎麼說呢,就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一樣,可愛的令人移不開眼,情不自禁地想多看幾眼。
當下我真的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但這個想法卻在後面被眼前所見的景象給打碎了。
如被打破的玻璃般,喀啦地碎了一地。
我看著面對巨蟒的女孩張開了嘴,本來可愛的臉漸漸扭曲,化成了比巨蟒頭部還大的黑色大嘴,至此,我像直擊了外星人變化的瞬間,那個過程給我不小的衝擊──隨後,那黑色的大嘴唰地吞掉巨蟒的頭。
四濺的血液、太過血腥驚悚的畫面在我眼前定格,後續僅剩下一片黑暗以及自我口中吐出的聲音。
瘋狂嘔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