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什麼名字?
等一下──我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啊!
啊不對!我根本不知道我現在叫什麼名字啊!
這種情況下應該要怎麼回答才對啊?
早知道應該就要在一開始的時候問他名字的!
嗯?對啊一開始的時候我怎麼會沒有問他的名字……初見面的時候互相介紹不是很正常的……!
不對,我想起來了!
這個有著白髮的人知道我的名字,他正確無誤地說著我的名字,但卻沒有提及自己的名字──他那時候是怎麼說的?好像說了我不需要知道他的身分什麼的是嗎?
天啊慕曉楚妳這個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
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清不楚就相信對方的話還被帶到這種奇怪的地方……
「小伙子你怎麼了嗎?」
就在我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各種困窘之際,耳邊傳來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同時也發現自已在不自覺中用手摀住了臉。
難怪眼前的女性會這麼問──啊啊啊啊啊不是啊!現在不是恍然大悟的時候!我到底應該怎麼回答才對啊!
「報上大名有這麼困難嗎小鬼?」
接收到來自粉紅色頭髮少女不悅的神情後,我真的想挖個洞鑽進去了。
「這個……那個……」
我到底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啦啊啊啊啊啊──
「如果你不說的話也沒關係,那我就在這裡把你給吃了。」
……
……
……!
你聽見沒有啊那個白髮男聽見的話就快點回答我啊還是你已經死了拜託你快點出來解決這種情況啊這跟你當初跟我說的都不一樣啊我想回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動靜。
沒動靜。
還是沒動靜。
「希姆,既然他不說我就吃掉他囉~」
「……就給他三秒考慮時間吧,舞。」
我看著全身佈滿粉紅色的少女踏上了床。
「三。」
在白色的床被粉紅色的鞋子踩陷一些些、我的腦海閃過這樣沒問題嗎的問號時,少女倒數的聲音也無情地傳入耳中。
伴隨著少女臉上那令人感到極度危險的燦爛笑容。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的!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看著向我踏近的少女,我的身體不由得的因恐懼而迅速向後退,整個人的背部貼在床頭板上,接著開始顫抖。
「二。」
所以說我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待遇啊啊啊啊啊!
雖然眼前的少女跟先前遇到的巨蟒相比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威脅性但是、但是!危險程度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啊!
不行……我要冷靜,我要冷靜!怎麼能夠在這裡被吃掉呢!我不想被吃掉我還想回家啊!
名字。
我需要一個名字,一個能夠救我的名字。
名字……名字……白髮男……嗯,乾脆就叫小白吧?
反正她們也不會知道這是假名,應該沒關係……吧……不不不,果然還是要想一個正常的名字才比較容易蒙混過關吧!
小白什麼的感覺就是會被打槍的名字啊!
「一!」
在一陣慌亂中,少女已經走到我的旁邊,隨著落下的倒數結尾,她張開了嘴。
死定了。
死定了。
死定了啊啊啊啊啊!我就要被吃掉了啊啊啊啊啊爸爸媽媽威凱對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老天爺請您保佑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威凱能夠平安健康快樂幸福──
抱著頭,我帶著對家人最後的祝福閉上眼睛迎接死亡。
然而,本來預期會迎來的痛楚卻沒有到來。
沒有痛楚,當然也沒有飛濺的血液與屍塊。
「還真是沒有禮貌啊。」
迎來的是雖然開始有些熟悉卻還是有點陌生的嗓音──屬於這個白髮男的嗓音。
聽見聲音反射性地睜開眼後,眼前的景象已與方才全然不同。
本來平視的視線高過了眼前的三人,不,正確來說是兩個人。
因為第三個人──那位粉紅色的少女,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現在是……什麼情況?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在問別人名字之前不是應該好好報上自己的名字才對嗎?」
錯愕中,完全未經過腦海的句子轉變成聲音傳入耳裡。
印象中我並沒有張開嘴說話啊?為什麼……那個有些熟悉的嗓音卻確實的傳入耳裡了呢?
我明明沒有張開嘴但是卻說了話,難道我學會了腹語術?!
不……怎麼可能啊!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啊!
「又或者,這是妳們的待客之道?嗯?」
現下的狀況還沒有來得及做好釐清,眼前的景象就隨著傳入耳中的問句一起轉向了。
映入眼中的是一隻手抓著粉紅色少女的臉的,奇怪畫面。
接著我看到那名少女左手一揮打掉了那隻手,手與臉分開的同時她向後一跳,在半空中翻了個圈又回到剛才她踏上床的位置。
少女的動作相當流暢,而且非常輕盈,一連串的動作宛若是正進行著華麗的特技表演秀。
說是特技表演秀似乎是有點誇張,但我實際看到的影像確實是會讓人感到相當震撼的──也許,應該可以說是像在看電視上播出的科幻動畫一樣的動作演出吧。
嗯,這樣比擬起來好像比較真切。
等等。
等等喔,好像有哪裡不對……剛剛……
「你這臭小子居然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不要命了嗎!」
「那還真是對不起啊──不過這只能算是自我防衛吧。」
當少女的聲音跟我現在所擁有的聲音接連響起之後,我眼前的景象又再次更換,這一次是直直的望向站在我正前方的三位女性。
毫不避諱的直視。
然後,我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畢竟我可不打算死在這種地方呢。」
未經過我腦海也未經口就確實傳入耳中的句子。
未經過我意識就自動轉換的、眼前的景象。
還有,未經過我神經傳導施令動作就逕行行動的身體。
眼前的景象中突然出現了舉起的左手與右手,那瞬間我才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彷彿就像是坐在一具機器人體內的機艙看著機器人自己啟動的感覺。
除了『能看見眼前的畫面』以及『聽見聲音』以外,其他的都感覺不到。
就算想試圖伸出手,但卻感覺不到手的存在,老實說這種感覺非常可怕,就好像變成一具不能以自我意識行動的傀儡般,只能用雙眼可看見的範圍來確認正在發生的事情。
也就是說,現在擁有這個身體的使用權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他人在使用這個身體……如果是這樣的話……
「好了,我們就按照順序來吧,妳們誰要先開始介紹呢?」
現在在使用著這具身體的就是那個人了。
那個有著一頭白髮、和現在的我的外表一模一樣但卻不知名的人。
夾雜笑意與自信口吻的聲音傳入耳中,我似乎可以想見那張臉上拉開笑容的模樣。
「這狂妄的臭小子──」
「等等,舞。」
拿著羽扇的女性制止了顯然正要勃然大怒的少女,她唰地展開羽扇,然後露出了足以媲美絕世美女會有的笑容。
「沒有先報上我們的姓名好好介紹一番確實是我們失禮了,那麼就如同你所說的,我們按照所謂的禮貌規矩來吧。」
接著,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是連我也訝異的話語。
居然就這麼樣的妥協了說要按照禮貌來?!
那剛剛放任會吃人的少女威脅是怎麼一回事啊!是夢嗎!
話說……要知道對方名字就要先報上自己名字這是哪國的禮貌啊!
那真的是禮貌的一環嗎?
「我是藍希姆。」那名女性將手中展開的羽扇反手握在胸前,「藍希姆.薩加,這裡的負責人兼所有人,在這裡所有你看的見的東西都是歸我管,不知道這樣的介紹你還滿意嗎──白髮小伙子?」
她的笑容沒有任何收斂的意思,但在那抹笑容搭配的神色中卻明顯蘊藏著其他的思緒以及涵意。
雖然不是非常明確,不過對方似乎也沒有打算隱藏的意思。
光從她講話的音調聽來就讓人覺得是話中有話。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是因為,這種講話的口吻,我時常聽到的緣故。
在學校的時候時常都會聽到劉祐津以這樣的口吻說話,而通常這種時候就是我要特別注意劉祐津可能會做出什麼事情的時候了。
「……妳……姓薩加?」
然而接在對方那話中有話的話語之後的是讓我覺得意料之外、完全跟不上節奏的問句。
白髮男吐出的問句聽起來小心翼翼的,那種語氣不是單純的詢問,反而比較像是在確認什麼一般。
該不會是半路認親吧這種問話的方式……還是說是有個親戚也是姓什麼薩家的?
「是啊,怎麼了嗎?」
「不……沒有。」
短短的時間內我試想了各種可能,但最後卻沒有得到真正的答案,因為白髮男逕自的結束了認親的口吻,目光也轉落到在場的另外兩位女性身上。
「那麼她們兩個呢?」
「什麼叫做她們兩個啊!臭小子你才沒有禮貌吧!」
「這樣講確實是很沒有禮貌呢──」揮動的羽扇隨著話語阻止了即將暴怒的少女,那名自稱藍希姆.薩加的女性依舊優雅地開口,一舉一動都展示著她的風度,「他們倆為讓我來好好介紹一下,左邊這位是我們北學院的學生會長,舞.那恩朵.普伊;右邊這位則是這間醫療保健室的管理人,妠珈.邁基拉爾……」
「等等。」相較於藍希姆小姐的風度,白髮男倒是非常不客氣的打斷了還沒講完的介紹,在眼角瞥見那位粉紅色少女暴怒的要衝上來時,他及時換了話題。
「北學院……保健室……所以這裡是學校嗎?」
撇開禮貌這點不談,白髮男接著吐出的問句就連我都想知道其答案。
與其做什麼自我介紹、知道對方的名字,知道我們現在身處何處好像是比較重要的事情喔?
老實說我一直很想問這裡……到底是不是地球啊!
就外表來看,除了白髮男之外其實眼前的三位女性看上去都蠻正常的──呃,撇除少女有可怕的大嘴這點的話,基本上都算正常。
但也就是因為少女那可怕的大嘴還有那個尺寸完全不正常的巨蟒讓我覺得這裡好像不是地球而是什麼線上遊戲的虛擬世界。
嗯?這麼說來……我聽得懂他們在講什麼欸?通常這種情況不是會有什麼語言不通的情形發生嗎?
那麼,這裡或許真的是地球也說不定?
「……」接收到問句的藍希姆小姐沉默了好一會,在與旁邊的另外兩位交換了個神色後她才又開口:「我冒昧的請教一下,你難道是在不知道這裡是哪裡的情況下來到這附近的嗎?」
隨著白髮男的視線,我看見了在藍希姆小姐臉上因微微皺起的眉頭而形成的疑惑神色。
搭配上問句時給人的感覺其實更像是在表達類似『你現在是在說什麼傻話』的情緒。
「我要是知道的話還需要開口問這種白痴問題嗎?」
面對藍希姆小姐的問句,白髮男的口氣聽起來不是很好,而且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以新的問句來取代答案。
……也就是說,就連這個人都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裡嗎!
等一下啊這樣不對吧!所以我們、現在、是在不知名的地方?!
是不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啊!跟當初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說的也是呢。」用羽扇巧妙地遮掩了幾聲笑後藍希姆小姐深有同感的點頭,然後她將雙手平行往兩側滑開,「你說的沒錯,這裡是新世紀學園──也是目前世界上受到各界好評、在所有學校中排行第一的學校。」
聽起來好像真的是非常厲害的學校。
光從藍希姆小姐那充滿自信的口吻就可以感受到其對於這個什麼新世紀學園的學校相當自豪。
但與此同時我也正式確定了這裡的確不是我所認識的世界。
目前世界上受到各界好評而且排名第一的學校,新世紀學園?
對不起,還真是連聽都沒有聽過的學校名字啊。
至少在台灣沒有聽過。
「新世紀……學園……?」
不過讓我更意外的並不是我沒有聽過這個學校的名字。
而是,我感受到了來自白髮男的滿滿疑惑。
對,疑惑。
我彷彿可以感受到有很多的問號不斷地冒出來──對於這個新世紀學園的名詞。
這種疑惑,該不會是代表著,白髮男也不知道這間學校的存在?
「你……難道你沒聽過我們學校嗎?」
似乎是也感受到了白髮男的疑惑,藍希姆小姐出聲問了我也想問的問題,緻麗的臉上明顯擺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嗯,我對這個詞彙沒有任何印──」
「這怎麼可能呢!本校在這世界上出名的程度可是連一般的R型普人種都知道的啊!更不要說在各界的名聲是多麼響亮──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人不知道本校呢!」
轉眼間,角色互換。
這次換藍希姆小姐狠狠的打斷了白髮男的話。
劈哩啪啦一連串的字句接連從她的口中爆出,前一刻的優雅伴隨著有些激動的口氣消失無蹤。
「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沒聽過本校大名!」
最終,她舉著收合的羽扇指向白髮男的鼻尖。
我所能見的視線也幾乎被那羽扇給佔滿了。
「不……這該怎麼說呢……」面對以極近距離指著鼻尖的羽扇,白髮男完全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口氣聽起來多了些許的困擾,「或許不應該說沒聽過,而是應該說我聽過但忘記了也說不定。」
「什麼?!」
接在藍希姆小姐有些訝異的聲音之後,我聽見了白髮男深吸一口氣的聲音。
然後──
「……我只記得我叫做庫恩特。」白髮男的聲音沒有太多的抑揚頓挫,彷彿他所說的事情跟他無關一樣,「庫恩特.貝魯伊歐。我只記得這個名字,除此之外的我都不記得了。」
※
那天,我終於知道了那個白髮男的名字。
“庫恩特.貝魯伊歐”。
有些奇怪的、但卻又不知道該說哪裡奇怪的名字。
不過這個名字卻非常真實的烙印在我的腦海裡。
當時的我並沒有發覺,也沒有料到這個名字會對我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只不過是個名字而已──我是這樣想的。
就只是,作為替代『白髮男』一詞的名字。
其實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因為那就只是個名字。就只是個,由七個字所組成的,用來叫喚的名字。
每個人都該擁有自己的名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是嗎?無論是在哪個國家哪個世界都是這樣的吧?
然而,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這般平常的想法還太過於單純。
一個名字的背後所隱藏的,比我所想的還要更多更多。
……對。
更多、更多。
※
庫恩特.貝魯伊歐。
白髮男在開口的同時,在他的聲音正式傳入我的耳中的同時,這幾個字便莫名的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的腦海。
我終於知道這個白髮男的名字了。
而且也隨著他的名字出現,我也解開了對於“被擄依毆”的疑惑。
原來不是“被擄依毆”而是“貝魯伊歐”啊。
因疑惑被解答而覺得愉悅之際,我整個人沉浸在恍然大悟的氛圍裡,彷彿可以感受到思緒清晰運轉的爽快感,但這個感覺只維持了一下下。
就那麼一下下。
因為在那喜悅之後尾隨而來的是讓人更加無法相信的發展。
「你說什麼?」
藍希姆小姐臉上的驚愕幾乎表達出了此時此刻的,我的感受。
「我說──」比起剛剛的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這次白髮男特意的提高了音量並加入了重音,「我只記得我的名字叫做庫恩特.貝魯伊歐,除此之外的,全都不記得了。」
有沒有誰能告訴我,遇到這種情況的話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一瞬間,我覺得我的人生,前途堪慮。
大概可以用從人間掉到地獄來形容。
好不容易終於知道了名字,結果只有名字是唯一記得的項目嗎!
只記得名字的話那還談什麼……嗯?
嗯……?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視線中,藍希姆小姐瞇起了丹鳳眼,明顯很不相信庫恩特的說詞。
「難道還有假的不記得嗎?」
不過另一方依然毫不介意,嘴上還不忘說著感覺等下很有可能會被打的發言。
雖然我看不到庫恩特的表情,但從他所說的話還有語氣推斷,總覺得大概可以想像的到他現在的表情──
可是。
「這麼說也沒錯……」
「要不,你們介紹一下這裡是哪裡……包含大概的地理位置、年代還有一些可能基本都該知道的知識給我吧?」話說加了些許的笑意,庫恩特邊說邊以左手擺出了請的手勢,「或許我能從你們的介紹當中想起些什麼。」
話落下,藍希姆小姐與另外兩位女性再次交換了神色,最後她們三個人圍成一圈竊竊私語,沒講幾句話還不忘回頭看回我們,呃,不,是我跟庫恩特的方向。
這個距離下聽不到她們究竟在談論什麼,但我想八九不離十是在討論庫恩特剛才所說的話是真是假,也有可能是在討論要說些什麼來繼續進行談話。
不論到底實際上是在探討什麼,我現在只覺得非常不妙。
非常非常非常不妙。
這個人──
這個叫做庫恩特.貝魯伊歐的人──在說謊!
他在說謊!剛剛說的話是假的!假的!
說什麼只記得名字其他都不記得的話是假的!
要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那麼那個時候就不可能會那樣說了──
各種話語倏地在腦海中串連起來,伴隨著混亂的思緒一起,直到好不容易就要在這些交雜的思緒中有個結論時,意料之外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了。
『喂,我可沒有說謊喔。』
那個聲音異常的貼近耳邊。
彷彿就像是真的貼在耳邊講話一……樣。
下意識的將頭往聲音來源的方向轉動,接著我的視線迎來一片黑暗,然後最終落在站在我旁邊與我距離幾乎不到一個手掌距離的人影上。
『你……你……』
『怎麼,看到鬼嗎?』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那不該出現的人影。
『庫恩特?!』
白色的頭髮、可以算是蠻好看的俊臉、比我高出至少半顆頭以上的身子,站在我面前的無疑就是庫恩特……可是!
可是那個庫恩特不是應該正在跟藍希姆小姐她們……不對,等等,那麼這裡又是哪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視線已恢復正常,但是環顧四周,四周除了我跟庫恩特兩個人之外只看得見一片漆黑。
這片漆黑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站在這裡。
不過似乎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的身體也能夠自主行動了。
呃,更正確一點來說是以“我本來的身體”進行行動。
臉龐兩側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隨側,伸手一摸才發現是自己本來擁有的黑色長髮,及肩的長度正好可以讓我用手圈起一搓髮尾觀察──也是因此才發現自己正以“本來的身體”活動。
能夠再次看見自己寶貝的黑髮還有能夠感受到手腳正常移動真的是很開心的一件事。
尤其是在經歷了剛才好像失去身體大半部分的感知之後,更為開心。
開心到我差點忘了前一刻的驚愕,還有現下所遭遇到的,完全無法以正常邏輯解釋的情況。
『還是用自己的身體比較習慣,對吧?慕曉楚。』
直到我再次聽見了我的名字,我的視線又再次落回眼前的身影上。
對方整個人都在發亮,像鬼一樣。
呃?該不會真的是吧?
可是我的身體看起來也有點亮光……所以我也是……鬼嗎?!
『噗。』庫恩特噗嗤的笑了,像是聽見了我的心聲一般,時機剛剛好。
『笑什麼?怎麼了嗎?』我不解地皺起眉頭問。
『當然是在笑妳了,不然還能笑什麼。』一點也不意外的,我看著庫恩特開口,然後傳到耳中的是他毫不客氣的語調,彷彿是在嘲笑著我是個傻子似的。
『你──』看著對方的臉,我反射性的想講些什麼,但話才剛起頭就被突然伸來的手給制止了。
庫恩特的手覆在我的嘴上。
眨眼間我感受到了從他掌心傳來的溫度,不過也就只有那麼一下子的時間。
『現在我沒有時間讓妳說太多,有想說的、想問的都等離開這裡之後再說吧。』當庫恩特將手縮回去的同時,我看見他臉上多了認真的神色,在那雙閃爍著銀光的眸中透著堅定,更甚至有點銳利,『我只是覺得我有必要跳出來為自己澄清一下。』
『咦?』
『我沒有在說謊──我對妳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沒有半點虛假或謊言,請妳不要抱持著我是說謊者的心態不斷的吐槽我行嗎?』
略顯低沉的嗓音,認真的神情搭配上他所言的內容──我差點以為我正在看電視劇裡某位男主角的真情告白。
可惜不是,而且我也感受不到任何告白的氣氛。
『你在……說什麼……』我只覺得有點錯亂。
對於那串沒有頭沒有尾的發言。
『妳心裡在想些什麼我都聽見了,從妳開始吐槽我在說謊、說我說的話是假的到剛才妳以為正在看什麼男主角真情告白的,我都聽見了。』庫恩特笑的愉悅,『請問我這樣解釋夠清楚了嗎?』
而我則是在花了些時間理解他話裡的內容與涵義後,面部神經僵住了。
『要說我的壞話之前,妳是不是應該先想一下自己的處境?』
『咦?什麼?』
什麼我的處境!
我一直在想啊!而且我覺得我的處境超危險的好嗎!
是足以威脅到我生命安全的危險!
『不,我指的不是現實上的處境。』
聽見庫恩特的話,我不解的皺起眉頭。
一方面,我覺得他所說的話很奇怪。
另一方面,我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
『那麼你指的是?』
『我指的是──』庫恩特的嘴角上揚了好幾度,『我聽得見、妳在想什麼的這件事。』
然後,在他的提點下,我想起了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對喔,他聽得見。
對喔──我在想什麼他都會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一下──我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啊!
啊不對!我根本不知道我現在叫什麼名字啊!
這種情況下應該要怎麼回答才對啊?
早知道應該就要在一開始的時候問他名字的!
嗯?對啊一開始的時候我怎麼會沒有問他的名字……初見面的時候互相介紹不是很正常的……!
不對,我想起來了!
這個有著白髮的人知道我的名字,他正確無誤地說著我的名字,但卻沒有提及自己的名字──他那時候是怎麼說的?好像說了我不需要知道他的身分什麼的是嗎?
天啊慕曉楚妳這個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
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清不楚就相信對方的話還被帶到這種奇怪的地方……
「小伙子你怎麼了嗎?」
就在我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各種困窘之際,耳邊傳來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同時也發現自已在不自覺中用手摀住了臉。
難怪眼前的女性會這麼問──啊啊啊啊啊不是啊!現在不是恍然大悟的時候!我到底應該怎麼回答才對啊!
「報上大名有這麼困難嗎小鬼?」
接收到來自粉紅色頭髮少女不悅的神情後,我真的想挖個洞鑽進去了。
「這個……那個……」
我到底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啦啊啊啊啊啊──
「如果你不說的話也沒關係,那我就在這裡把你給吃了。」
……
……
……!
你聽見沒有啊那個白髮男聽見的話就快點回答我啊還是你已經死了拜託你快點出來解決這種情況啊這跟你當初跟我說的都不一樣啊我想回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動靜。
沒動靜。
還是沒動靜。
「希姆,既然他不說我就吃掉他囉~」
「……就給他三秒考慮時間吧,舞。」
我看著全身佈滿粉紅色的少女踏上了床。
「三。」
在白色的床被粉紅色的鞋子踩陷一些些、我的腦海閃過這樣沒問題嗎的問號時,少女倒數的聲音也無情地傳入耳中。
伴隨著少女臉上那令人感到極度危險的燦爛笑容。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的!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看著向我踏近的少女,我的身體不由得的因恐懼而迅速向後退,整個人的背部貼在床頭板上,接著開始顫抖。
「二。」
所以說我為什麼要受到這種待遇啊啊啊啊啊!
雖然眼前的少女跟先前遇到的巨蟒相比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威脅性但是、但是!危險程度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啊!
不行……我要冷靜,我要冷靜!怎麼能夠在這裡被吃掉呢!我不想被吃掉我還想回家啊!
名字。
我需要一個名字,一個能夠救我的名字。
名字……名字……白髮男……嗯,乾脆就叫小白吧?
反正她們也不會知道這是假名,應該沒關係……吧……不不不,果然還是要想一個正常的名字才比較容易蒙混過關吧!
小白什麼的感覺就是會被打槍的名字啊!
「一!」
在一陣慌亂中,少女已經走到我的旁邊,隨著落下的倒數結尾,她張開了嘴。
死定了。
死定了。
死定了啊啊啊啊啊!我就要被吃掉了啊啊啊啊啊爸爸媽媽威凱對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老天爺請您保佑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威凱能夠平安健康快樂幸福──
抱著頭,我帶著對家人最後的祝福閉上眼睛迎接死亡。
然而,本來預期會迎來的痛楚卻沒有到來。
沒有痛楚,當然也沒有飛濺的血液與屍塊。
「還真是沒有禮貌啊。」
迎來的是雖然開始有些熟悉卻還是有點陌生的嗓音──屬於這個白髮男的嗓音。
聽見聲音反射性地睜開眼後,眼前的景象已與方才全然不同。
本來平視的視線高過了眼前的三人,不,正確來說是兩個人。
因為第三個人──那位粉紅色的少女,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現在是……什麼情況?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在問別人名字之前不是應該好好報上自己的名字才對嗎?」
錯愕中,完全未經過腦海的句子轉變成聲音傳入耳裡。
印象中我並沒有張開嘴說話啊?為什麼……那個有些熟悉的嗓音卻確實的傳入耳裡了呢?
我明明沒有張開嘴但是卻說了話,難道我學會了腹語術?!
不……怎麼可能啊!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啊!
「又或者,這是妳們的待客之道?嗯?」
現下的狀況還沒有來得及做好釐清,眼前的景象就隨著傳入耳中的問句一起轉向了。
映入眼中的是一隻手抓著粉紅色少女的臉的,奇怪畫面。
接著我看到那名少女左手一揮打掉了那隻手,手與臉分開的同時她向後一跳,在半空中翻了個圈又回到剛才她踏上床的位置。
少女的動作相當流暢,而且非常輕盈,一連串的動作宛若是正進行著華麗的特技表演秀。
說是特技表演秀似乎是有點誇張,但我實際看到的影像確實是會讓人感到相當震撼的──也許,應該可以說是像在看電視上播出的科幻動畫一樣的動作演出吧。
嗯,這樣比擬起來好像比較真切。
等等。
等等喔,好像有哪裡不對……剛剛……
「你這臭小子居然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不要命了嗎!」
「那還真是對不起啊──不過這只能算是自我防衛吧。」
當少女的聲音跟我現在所擁有的聲音接連響起之後,我眼前的景象又再次更換,這一次是直直的望向站在我正前方的三位女性。
毫不避諱的直視。
然後,我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畢竟我可不打算死在這種地方呢。」
未經過我腦海也未經口就確實傳入耳中的句子。
未經過我意識就自動轉換的、眼前的景象。
還有,未經過我神經傳導施令動作就逕行行動的身體。
眼前的景象中突然出現了舉起的左手與右手,那瞬間我才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彷彿就像是坐在一具機器人體內的機艙看著機器人自己啟動的感覺。
除了『能看見眼前的畫面』以及『聽見聲音』以外,其他的都感覺不到。
就算想試圖伸出手,但卻感覺不到手的存在,老實說這種感覺非常可怕,就好像變成一具不能以自我意識行動的傀儡般,只能用雙眼可看見的範圍來確認正在發生的事情。
也就是說,現在擁有這個身體的使用權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他人在使用這個身體……如果是這樣的話……
「好了,我們就按照順序來吧,妳們誰要先開始介紹呢?」
現在在使用著這具身體的就是那個人了。
那個有著一頭白髮、和現在的我的外表一模一樣但卻不知名的人。
夾雜笑意與自信口吻的聲音傳入耳中,我似乎可以想見那張臉上拉開笑容的模樣。
「這狂妄的臭小子──」
「等等,舞。」
拿著羽扇的女性制止了顯然正要勃然大怒的少女,她唰地展開羽扇,然後露出了足以媲美絕世美女會有的笑容。
「沒有先報上我們的姓名好好介紹一番確實是我們失禮了,那麼就如同你所說的,我們按照所謂的禮貌規矩來吧。」
接著,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是連我也訝異的話語。
居然就這麼樣的妥協了說要按照禮貌來?!
那剛剛放任會吃人的少女威脅是怎麼一回事啊!是夢嗎!
話說……要知道對方名字就要先報上自己名字這是哪國的禮貌啊!
那真的是禮貌的一環嗎?
「我是藍希姆。」那名女性將手中展開的羽扇反手握在胸前,「藍希姆.薩加,這裡的負責人兼所有人,在這裡所有你看的見的東西都是歸我管,不知道這樣的介紹你還滿意嗎──白髮小伙子?」
她的笑容沒有任何收斂的意思,但在那抹笑容搭配的神色中卻明顯蘊藏著其他的思緒以及涵意。
雖然不是非常明確,不過對方似乎也沒有打算隱藏的意思。
光從她講話的音調聽來就讓人覺得是話中有話。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是因為,這種講話的口吻,我時常聽到的緣故。
在學校的時候時常都會聽到劉祐津以這樣的口吻說話,而通常這種時候就是我要特別注意劉祐津可能會做出什麼事情的時候了。
「……妳……姓薩加?」
然而接在對方那話中有話的話語之後的是讓我覺得意料之外、完全跟不上節奏的問句。
白髮男吐出的問句聽起來小心翼翼的,那種語氣不是單純的詢問,反而比較像是在確認什麼一般。
該不會是半路認親吧這種問話的方式……還是說是有個親戚也是姓什麼薩家的?
「是啊,怎麼了嗎?」
「不……沒有。」
短短的時間內我試想了各種可能,但最後卻沒有得到真正的答案,因為白髮男逕自的結束了認親的口吻,目光也轉落到在場的另外兩位女性身上。
「那麼她們兩個呢?」
「什麼叫做她們兩個啊!臭小子你才沒有禮貌吧!」
「這樣講確實是很沒有禮貌呢──」揮動的羽扇隨著話語阻止了即將暴怒的少女,那名自稱藍希姆.薩加的女性依舊優雅地開口,一舉一動都展示著她的風度,「他們倆為讓我來好好介紹一下,左邊這位是我們北學院的學生會長,舞.那恩朵.普伊;右邊這位則是這間醫療保健室的管理人,妠珈.邁基拉爾……」
「等等。」相較於藍希姆小姐的風度,白髮男倒是非常不客氣的打斷了還沒講完的介紹,在眼角瞥見那位粉紅色少女暴怒的要衝上來時,他及時換了話題。
「北學院……保健室……所以這裡是學校嗎?」
撇開禮貌這點不談,白髮男接著吐出的問句就連我都想知道其答案。
與其做什麼自我介紹、知道對方的名字,知道我們現在身處何處好像是比較重要的事情喔?
老實說我一直很想問這裡……到底是不是地球啊!
就外表來看,除了白髮男之外其實眼前的三位女性看上去都蠻正常的──呃,撇除少女有可怕的大嘴這點的話,基本上都算正常。
但也就是因為少女那可怕的大嘴還有那個尺寸完全不正常的巨蟒讓我覺得這裡好像不是地球而是什麼線上遊戲的虛擬世界。
嗯?這麼說來……我聽得懂他們在講什麼欸?通常這種情況不是會有什麼語言不通的情形發生嗎?
那麼,這裡或許真的是地球也說不定?
「……」接收到問句的藍希姆小姐沉默了好一會,在與旁邊的另外兩位交換了個神色後她才又開口:「我冒昧的請教一下,你難道是在不知道這裡是哪裡的情況下來到這附近的嗎?」
隨著白髮男的視線,我看見了在藍希姆小姐臉上因微微皺起的眉頭而形成的疑惑神色。
搭配上問句時給人的感覺其實更像是在表達類似『你現在是在說什麼傻話』的情緒。
「我要是知道的話還需要開口問這種白痴問題嗎?」
面對藍希姆小姐的問句,白髮男的口氣聽起來不是很好,而且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以新的問句來取代答案。
……也就是說,就連這個人都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裡嗎!
等一下啊這樣不對吧!所以我們、現在、是在不知名的地方?!
是不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啊!跟當初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說的也是呢。」用羽扇巧妙地遮掩了幾聲笑後藍希姆小姐深有同感的點頭,然後她將雙手平行往兩側滑開,「你說的沒錯,這裡是新世紀學園──也是目前世界上受到各界好評、在所有學校中排行第一的學校。」
聽起來好像真的是非常厲害的學校。
光從藍希姆小姐那充滿自信的口吻就可以感受到其對於這個什麼新世紀學園的學校相當自豪。
但與此同時我也正式確定了這裡的確不是我所認識的世界。
目前世界上受到各界好評而且排名第一的學校,新世紀學園?
對不起,還真是連聽都沒有聽過的學校名字啊。
至少在台灣沒有聽過。
「新世紀……學園……?」
不過讓我更意外的並不是我沒有聽過這個學校的名字。
而是,我感受到了來自白髮男的滿滿疑惑。
對,疑惑。
我彷彿可以感受到有很多的問號不斷地冒出來──對於這個新世紀學園的名詞。
這種疑惑,該不會是代表著,白髮男也不知道這間學校的存在?
「你……難道你沒聽過我們學校嗎?」
似乎是也感受到了白髮男的疑惑,藍希姆小姐出聲問了我也想問的問題,緻麗的臉上明顯擺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嗯,我對這個詞彙沒有任何印──」
「這怎麼可能呢!本校在這世界上出名的程度可是連一般的R型普人種都知道的啊!更不要說在各界的名聲是多麼響亮──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人不知道本校呢!」
轉眼間,角色互換。
這次換藍希姆小姐狠狠的打斷了白髮男的話。
劈哩啪啦一連串的字句接連從她的口中爆出,前一刻的優雅伴隨著有些激動的口氣消失無蹤。
「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沒聽過本校大名!」
最終,她舉著收合的羽扇指向白髮男的鼻尖。
我所能見的視線也幾乎被那羽扇給佔滿了。
「不……這該怎麼說呢……」面對以極近距離指著鼻尖的羽扇,白髮男完全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口氣聽起來多了些許的困擾,「或許不應該說沒聽過,而是應該說我聽過但忘記了也說不定。」
「什麼?!」
接在藍希姆小姐有些訝異的聲音之後,我聽見了白髮男深吸一口氣的聲音。
然後──
「……我只記得我叫做庫恩特。」白髮男的聲音沒有太多的抑揚頓挫,彷彿他所說的事情跟他無關一樣,「庫恩特.貝魯伊歐。我只記得這個名字,除此之外的我都不記得了。」
※
那天,我終於知道了那個白髮男的名字。
“庫恩特.貝魯伊歐”。
有些奇怪的、但卻又不知道該說哪裡奇怪的名字。
不過這個名字卻非常真實的烙印在我的腦海裡。
當時的我並沒有發覺,也沒有料到這個名字會對我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只不過是個名字而已──我是這樣想的。
就只是,作為替代『白髮男』一詞的名字。
其實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因為那就只是個名字。就只是個,由七個字所組成的,用來叫喚的名字。
每個人都該擁有自己的名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是嗎?無論是在哪個國家哪個世界都是這樣的吧?
然而,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這般平常的想法還太過於單純。
一個名字的背後所隱藏的,比我所想的還要更多更多。
……對。
更多、更多。
※
庫恩特.貝魯伊歐。
白髮男在開口的同時,在他的聲音正式傳入我的耳中的同時,這幾個字便莫名的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的腦海。
我終於知道這個白髮男的名字了。
而且也隨著他的名字出現,我也解開了對於“被擄依毆”的疑惑。
原來不是“被擄依毆”而是“貝魯伊歐”啊。
因疑惑被解答而覺得愉悅之際,我整個人沉浸在恍然大悟的氛圍裡,彷彿可以感受到思緒清晰運轉的爽快感,但這個感覺只維持了一下下。
就那麼一下下。
因為在那喜悅之後尾隨而來的是讓人更加無法相信的發展。
「你說什麼?」
藍希姆小姐臉上的驚愕幾乎表達出了此時此刻的,我的感受。
「我說──」比起剛剛的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這次白髮男特意的提高了音量並加入了重音,「我只記得我的名字叫做庫恩特.貝魯伊歐,除此之外的,全都不記得了。」
有沒有誰能告訴我,遇到這種情況的話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一瞬間,我覺得我的人生,前途堪慮。
大概可以用從人間掉到地獄來形容。
好不容易終於知道了名字,結果只有名字是唯一記得的項目嗎!
只記得名字的話那還談什麼……嗯?
嗯……?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視線中,藍希姆小姐瞇起了丹鳳眼,明顯很不相信庫恩特的說詞。
「難道還有假的不記得嗎?」
不過另一方依然毫不介意,嘴上還不忘說著感覺等下很有可能會被打的發言。
雖然我看不到庫恩特的表情,但從他所說的話還有語氣推斷,總覺得大概可以想像的到他現在的表情──
可是。
「這麼說也沒錯……」
「要不,你們介紹一下這裡是哪裡……包含大概的地理位置、年代還有一些可能基本都該知道的知識給我吧?」話說加了些許的笑意,庫恩特邊說邊以左手擺出了請的手勢,「或許我能從你們的介紹當中想起些什麼。」
話落下,藍希姆小姐與另外兩位女性再次交換了神色,最後她們三個人圍成一圈竊竊私語,沒講幾句話還不忘回頭看回我們,呃,不,是我跟庫恩特的方向。
這個距離下聽不到她們究竟在談論什麼,但我想八九不離十是在討論庫恩特剛才所說的話是真是假,也有可能是在討論要說些什麼來繼續進行談話。
不論到底實際上是在探討什麼,我現在只覺得非常不妙。
非常非常非常不妙。
這個人──
這個叫做庫恩特.貝魯伊歐的人──在說謊!
他在說謊!剛剛說的話是假的!假的!
說什麼只記得名字其他都不記得的話是假的!
要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那麼那個時候就不可能會那樣說了──
各種話語倏地在腦海中串連起來,伴隨著混亂的思緒一起,直到好不容易就要在這些交雜的思緒中有個結論時,意料之外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了。
『喂,我可沒有說謊喔。』
那個聲音異常的貼近耳邊。
彷彿就像是真的貼在耳邊講話一……樣。
下意識的將頭往聲音來源的方向轉動,接著我的視線迎來一片黑暗,然後最終落在站在我旁邊與我距離幾乎不到一個手掌距離的人影上。
『你……你……』
『怎麼,看到鬼嗎?』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那不該出現的人影。
『庫恩特?!』
白色的頭髮、可以算是蠻好看的俊臉、比我高出至少半顆頭以上的身子,站在我面前的無疑就是庫恩特……可是!
可是那個庫恩特不是應該正在跟藍希姆小姐她們……不對,等等,那麼這裡又是哪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視線已恢復正常,但是環顧四周,四周除了我跟庫恩特兩個人之外只看得見一片漆黑。
這片漆黑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站在這裡。
不過似乎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的身體也能夠自主行動了。
呃,更正確一點來說是以“我本來的身體”進行行動。
臉龐兩側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隨側,伸手一摸才發現是自己本來擁有的黑色長髮,及肩的長度正好可以讓我用手圈起一搓髮尾觀察──也是因此才發現自己正以“本來的身體”活動。
能夠再次看見自己寶貝的黑髮還有能夠感受到手腳正常移動真的是很開心的一件事。
尤其是在經歷了剛才好像失去身體大半部分的感知之後,更為開心。
開心到我差點忘了前一刻的驚愕,還有現下所遭遇到的,完全無法以正常邏輯解釋的情況。
『還是用自己的身體比較習慣,對吧?慕曉楚。』
直到我再次聽見了我的名字,我的視線又再次落回眼前的身影上。
對方整個人都在發亮,像鬼一樣。
呃?該不會真的是吧?
可是我的身體看起來也有點亮光……所以我也是……鬼嗎?!
『噗。』庫恩特噗嗤的笑了,像是聽見了我的心聲一般,時機剛剛好。
『笑什麼?怎麼了嗎?』我不解地皺起眉頭問。
『當然是在笑妳了,不然還能笑什麼。』一點也不意外的,我看著庫恩特開口,然後傳到耳中的是他毫不客氣的語調,彷彿是在嘲笑著我是個傻子似的。
『你──』看著對方的臉,我反射性的想講些什麼,但話才剛起頭就被突然伸來的手給制止了。
庫恩特的手覆在我的嘴上。
眨眼間我感受到了從他掌心傳來的溫度,不過也就只有那麼一下子的時間。
『現在我沒有時間讓妳說太多,有想說的、想問的都等離開這裡之後再說吧。』當庫恩特將手縮回去的同時,我看見他臉上多了認真的神色,在那雙閃爍著銀光的眸中透著堅定,更甚至有點銳利,『我只是覺得我有必要跳出來為自己澄清一下。』
『咦?』
『我沒有在說謊──我對妳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沒有半點虛假或謊言,請妳不要抱持著我是說謊者的心態不斷的吐槽我行嗎?』
略顯低沉的嗓音,認真的神情搭配上他所言的內容──我差點以為我正在看電視劇裡某位男主角的真情告白。
可惜不是,而且我也感受不到任何告白的氣氛。
『你在……說什麼……』我只覺得有點錯亂。
對於那串沒有頭沒有尾的發言。
『妳心裡在想些什麼我都聽見了,從妳開始吐槽我在說謊、說我說的話是假的到剛才妳以為正在看什麼男主角真情告白的,我都聽見了。』庫恩特笑的愉悅,『請問我這樣解釋夠清楚了嗎?』
而我則是在花了些時間理解他話裡的內容與涵義後,面部神經僵住了。
『要說我的壞話之前,妳是不是應該先想一下自己的處境?』
『咦?什麼?』
什麼我的處境!
我一直在想啊!而且我覺得我的處境超危險的好嗎!
是足以威脅到我生命安全的危險!
『不,我指的不是現實上的處境。』
聽見庫恩特的話,我不解的皺起眉頭。
一方面,我覺得他所說的話很奇怪。
另一方面,我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
『那麼你指的是?』
『我指的是──』庫恩特的嘴角上揚了好幾度,『我聽得見、妳在想什麼的這件事。』
然後,在他的提點下,我想起了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對喔,他聽得見。
對喔──我在想什麼他都會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