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八怪』
『噁心鬼』
『討厭』
『快點消失吧』
『怎麼不快點轉學』
『看了就礙眼』
木製的桌面上,交錯著不同顏色、不同內容的粉筆字。
雖然每個字句在桌面上多少有點位置重疊,不過因為顏色不同的關係還是能夠看清上面寫的全都是對我而言再熟悉不過的負面文字。
望著被粉筆字畫得凌亂的桌面,我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看到這樣類似的畫面了──幾乎都要習以為常。
不,應該說這早就成了一種視覺習慣。
重複的看著相同的畫面,久而久之便覺得了無新意,當然也就不會造成什麼效果甚至是對我產生任何負面影響。
「怎麼樣?慕曉楚,還滿意妳今天的桌面嗎?」
熟悉的嘲諷聲在此時悠悠地在耳邊響起,伴隨著些許戲弄而愉悅的笑聲。
黑色的影子將我所在的位置包圍住後,我緩緩抬起了頭。
映入眼底的是名跟我年紀相仿的女孩。
她的身上穿著跟我相同的制服,但卻有著藍色眼眸及高束成高馬尾的金色波浪長髮,看起來就像洋娃娃一樣。
據說她是混血兒,所以才能擁有這般令人稱羨的外表。
走在校園裡,只要看見這頭金髮就知道是她──在這裡絕對找不到第二個像她一樣的人。
因為那是完全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以她的身分跟個性,是不可能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慕曉楚,妳是啞巴嗎?」
「不是。」
用簡單的兩個字作為回應後,我看著眼前那緻麗而白皙的臉上顯露出嫌惡的神情。
「既然不是啞巴,剛剛為什麼不回話?」
伴隨著質問的話語,藍色的眸裡閃爍著厲光俯視而來。
「……沒有。」
撇過視線,我淡定的再次以兩個字回應。
然後,眼前的人如我所料的,爆炸了。
「慕曉楚!妳這什麼態度!」
在此同時,她身後的人也飛快的動作──兩個女生一左一右抓著我的手臂把我從椅子上架起,活像在架著犯人似的。
啊,不對。
對於眼前的人而言,我並不是犯人。
我只是她的玩具。
『啪!』
火辣辣的灼熱感在左側臉頰迅速蔓延開來,緊追在後的是要脅的話語。
「妳最好給我好好回答──不然我會讓妳知道妳這麼樣的態度會給妳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過去,我曾對於這樣的話語感到畏懼與害怕,但同樣的事情一再發生,聽見的話語也幾乎都如出一轍,到現在都已經成了習慣。
就連現在打在臉上的耳光都已經感覺不到一開始有的強烈痛感,僅存的是對於這些無理舉動的麻痺。
當一切都麻痺之後,眼淚也不再像從前那樣輕易落下。
換而言之,我對此已經不再有任何感覺。
「劉祐津!要上課了妳們在做什麼!」
一聲喝斥中斷了接下來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從門外走進來的老師暫時解救了我。
「沒什麼啦,老師,我們只是在玩遊戲、增進感情呢!」
劉祐津手一揮,在我左右兩側的女生放開架著我的手,改跟我勾肩搭背的營造出好像很友好的模樣。
「是啊,老師!我們感情這麼好呢!」
「就是說呀!」
還不忘附和幾句。
「不過既然老師要上課了,那我們就先這樣吧!先上課先上課。」
側著身子故意讓老師看見我與另外兩位女生勾肩搭背的模樣後,劉祐津使了個眼色讓其他圍在附近的同學自動解散,接著她笑臉盈盈地經過我的身旁──
「慕曉楚,算妳走運。」
細微到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傳入耳中。
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確定劉祐津坐回她的位置後才坐回椅子上。
……看來今天還有得受。
「好了,全都給我坐好!開始上課!」
我並不認為老師這時候出現是件好事。
因為劉祐津不是會善罷甘休的人。
老師的出現,只是暫時解救了我。
是的。
就只是,暫時。
我叫慕曉楚,高中二年級生。
現在開始正要迎接十有八九會是多災多難的一天。
※
翻開課本,講台上老師說的話語從左耳滑過右耳、右耳再滑過左耳,最後沒半句進入大腦,全都默默消散在空氣中。
除了聽見幾句特別交代可能會考的重點時會特別拿出螢光筆畫重點之外,我其餘的時間都是假裝看課本,但實質上是在注意劉祐津的行動。
有時候上課之餘,劉祐津還是會耍一些小花招,為隨時準備好接招,我只得在課堂間不時注意她的舉動,戰戰兢兢地等待下課鐘來臨。
雖然下課才是痛苦的開始,但我也沒打算坐著等她下課後的『特別照顧』。
下課鐘響之前,得想個好方法躲過劉祐津,然後在上課鐘響的前一刻再回到教室來上課。
「再來我們看下面一頁,它上面有說到……」
隨著老師的步調翻動課本,視線掃了下課本上的內容後又再度回到劉祐津身上──當然我是偷偷的瞄。
萬一被她發現我在偷偷注意她的行動,那我今天恐怕會過得比平常更慘了。
坐在我斜後方的第二個位子上,劉祐津正全神貫注的看著她平擺在桌上的課本,右手執筆不知道在上頭書寫著什麼文字, 寫著寫著臉上還拉開一抹滿意而愉悅的笑容。
我不太敢想像她究竟在課本上寫了些什麼。
但如果我沒猜錯,那大概是在計畫著跟我有關的事情。
因為那個笑容似曾相識的令人感到發毛。
不管她到底在上頭寫了些什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必須盡快想個好方法來渡過接下來的下課時間。
啊。
還有接下來到放學之前的每一個下課時間。
想到這裡,我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將視線拉回自己的桌面後思考起兩全其美的對策。
除了要能夠弄得像是理所當然、自然發生的事件之外,同時也必須要能夠通過劉祐津那關才行──否則最後下場只會變得更慘。
雖然現在這樣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就是了。
這種日復一日都活在恐懼當中的日子,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默默的在心底長嘆,心頭湧上的無力感彷彿正強烈地訴說著滿滿無奈。
每隔幾天,在課堂有能夠喘息的閒暇之餘時,我總是會花些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
即便深知自己無法得到確切答案,卻仍然掛念著不忘,總希望擺脫這種日子、擺脫劉祐津的那一天盡快到來。
有時候我甚至會想──要是我沒有來到這裡、來到這間高中就讀,是否就不會遇上劉祐津了呢?或許我的高中生活也會變得跟現在完全不一樣也說不定。
早在一開始,我對於我的高中生活是充滿期待的。
我很期待能在新的環境認識新的朋友、然後展開期待已久的高中生活。
直到,劉祐津出現在我的人生中。
原本期待的一切全都變了調。
其實我和劉祐津從入學到相識跟一般學生並沒有兩樣,我們之間也從未發生過任何爭執或不快,但,為什麼最後會演變成 現在這樣的關係我真的不清楚。
應該說我們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現在的關係。
對,非常莫名其妙。
第一次和劉祐津遇上的時候,是在入學報到那天──當時的我望著她那頭金色的長髮讚嘆彷彿看見了從玻璃櫥櫃裡走出的洋娃娃般,心裡同時期盼著能有機會認識這麼美麗的女孩。
沒多久,在命運的安排下,我如願以償地認識了她。
因為那頭金色長髮實在是太過醒目,最終成了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幾乎看過之後就會留下深刻印象,所以當我找到我所屬的班級、見到被一群人給圍住的金髮女孩時我差點驚喜的叫出聲音。
既然會出現在這個班級裡,那就是代表她會是我的同班同學吧?我這麼想,心情充滿了愉悅與期待。
等到班導師引導同學一個個上台自我介紹輪到她時,我知曉了她的名字,還有她的身分。
她叫劉祐津,是這所學校校長的寶貝千金。
這個身分同時也間接點出了那頭金髮的存在。
『各位同學,祐津同學的頭髮顏色是遺傳自母親,校長也特別答應她不需要遵行台灣學校對於髮色的規定,所以她不需要把頭髮顏色染成黑色,但其他同學還是必須遵守校規,不得染髮……』
當時班導師特別叮嚀的話語言猶在耳。
不出一點時間,劉祐津便成了班上眾所矚目、談論的焦點。
而面對自己成了目光焦點的這件事,劉祐津並沒有特別表現,彷彿她早已預料到自己會見到如此畫面般,欣然地接受大家的目光與談論。
緻麗且白皙的臉上還漾開一抹好看的笑,旋即引起一陣騷動。
直到後來班導師出聲制止,騷動才停下,並且重新繼續同學的自我介紹。
只是……接在劉祐津之後,其他同學的自我介紹也已經不是那麼重要,因為大夥兒的焦點依然落在她的身上,即使有人在台上講的淋漓盡致、口沫橫飛也未能奪去她的光采。
大家都對劉祐津充滿了興趣,就連我也是。
在那之後,劉祐津在校園內颳起一陣風潮,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眾人的焦點,就連別班的學生甚至是學長姊都會在下課時間來到我們教室外觀看;每天走廊上都會聚集一群人潮,頓時間我們教室變得像是動物園一樣。
劉祐津是主角,而我們其他人則是配角。
這種日子大概持續了半個月左右。
半個月之後,我們教室外再沒有人聚集在走廊上。
不過,劉祐津的身後卻多了一大票人群。
有同班同學、有學長學姊之外也有其他班的同學,所有的人都圍繞著劉祐津打轉,他們像是小團體般一起行動,在學校又引發了關注。
很遺憾的,我並不在那群人之中。
從入學之後的半個月內,我完全沒有跟劉祐津說上半句話,更別說有任何交集,我們就像平行線般毫無瓜葛──最重要的是,我在班上也默默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朋友圈,和其他同學也漸漸打成一片,因此到後來我並不特別強求和劉祐津之間的緣分,僅是在班上觀望著她與她的朋友們。
接著,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慢慢地成了劉祐津眼中的焦點。
印象中,如果沒記錯的話,大概是在入學後第三個月開始的吧。
當大家都開始習慣劉祐津的與眾不同、不再有新鮮感時,劉祐津的身旁也就不再有人群圍繞著她打轉,但她在班級裡仍還是有著不小人氣,幾個女孩子總愛跟著她到處走,每每看見劉祐津時就能夠看見她們的身影。
只是……她們和劉祐津之間所呈現的相處氣氛卻不如一般朋友那樣簡單。
明明從她們談話的過程中常常能聽見打鬧嘻笑的聲音,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一次,因為她們的笑聲太過誇張、突兀,吸引了全班同學的目光,數十道視線全都聚焦在她們身上,當然就連我也不例外。然而,沒有預料到的是,在眾多視線中,我的視線好巧不巧地與劉祐津對上了。
在視線相對上的同時,我發現她的雙眼稍微瞪大了點,似是有些意外,而我則是接收到她那意外的神色幾秒後就自動移開目光,繼續與身旁的朋友談論最近發生什麼趣事。
不一會兒,教室又回到平常的氣氛,宛如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
直到隔日,劉祐津笑臉盈盈地來到我面前,一句『嗨!妳叫做慕曉楚對吧?』開始,我所期待的高中生活逐步邁向崩毀。
從毫無感覺到發現朋友一個個從我的學校生活中消失不見,明明才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而已,我的高中生活倏地、墜入地獄。
我不敢說在這之前的高中生活是天堂,但我很確信,後來的高中生活的確是有如地獄──尤其是我發現我的書包不見最終卻在學校校區裡的資源回收場找到的那一天,更加認同這樣的想法。
每天每天都有不同的特殊狀況在等著我,在我還在為我的高中生活怎麼會變成這樣而感到莫名其妙、思考著是不是我有得罪到誰的時候,劉祐津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一次,我終於知道令我的高中生活變成地獄的人是劉祐津。
同時,我也驚覺,墜入地獄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墜入地獄後還孤立無援。
劉祐津是校長千金,在學校裡就連老師都不敢跟她作對,更別說有同學敢反其道而行──於是乎,我開始習慣一個人在這名為高中、實為地獄的地方繼續學生生活。
然後,到了現在,我已經學會該怎麼樣應付劉祐津時不時丟出來的炸彈。
很簡單。只要將情感麻痺就行了。
沒錯,不管劉祐津丟出來的是怎麼樣的炸彈,就算是強人所難的要求也無所謂;畢竟在情感麻痺的情況下,我的心裡並不會浮現任何感覺,也不會因此受到任何心理創傷。
但所謂的情感麻痺並不等於我對劉祐津的所作所為沒有感覺。
正確來說是我將自己情緒反應本能的壓抑化了,變得不再輕易流露於神情之上。在偶爾劉祐津需要的時候,我才給她些許反應,而適當的反應有時候能產生好的效果,也能替自己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要是一直都沒有給她任何反應、或是表現得像是個不會反抗的人偶的話,那天所受到的待遇就會比平常還要慘烈。
就好比剛才她打我巴掌那樣。
嗯?為什麼我能這麼肯定?因為這是屢試不爽的規則。
除非,那天劉祐津的心情好到令人不敢置信……
「對不起,打擾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突地打斷我腦子裡的思緒,抬眼望去,一位身穿黑色西裝、戴著墨鏡活像是保鑣的男子從教室前門走上講台前,在老師耳邊依附幾句後便朝著劉祐津的方向走去。
「大小姐,老爺有事請您過去一趟。」
男子的舉動吸引著全班目光,他在劉祐津面前停下並且躬身,吐出來的話語中充滿濃厚的恭敬意味。
那的確是個保鑣。而且還是劉祐津家的保鑣。雖然見到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我們對他並不陌生。
噢,當然也稱不上熟悉就是了。
「一定要現在嗎?」眾目睽睽下,劉祐津從座位上站起,臉上的神情顯得有點困擾,「我現在正在上課,有事不能晚點再說嗎?」
「很抱歉,大小姐,這是老爺的命令。」
接在有些冰冷的語調後頭,那名保鑣趨前在劉祐津的耳邊低囑幾句話後便側過身子做了請的動作。
本來以為劉祐津會像過往一樣大聲的喝斥她的保鑣,然後拒絕去見她的父親,但事情發展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保鑣側身的同時,我看見了那張白皙緻麗的臉上漾開璀璨的笑容。
比起剛剛她在課本上書寫文字時所露出的笑容還要更加愉悅燦爛。
顯然是保鑣後來在她耳邊低囑的話語令她龍心大悅。
「好,我們立刻就走。」
幾乎是一轉眼間發生的事。
劉祐津飛快的整理她的東西,拎起書包就快步的走到教室門口,還不忘回頭向老師表示沒能好好上課的歉意;但她隨後一句「我先走了」,手一揮就在保鑣跟隨下匆匆離去。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夥兒眼前之後,教室裡嘰嘰喳喳地冒出此起彼落的談話聲音,所有人都在談論劉祐津為何如此愉悅的離開。
不過這樣的談論沒能持續到獲得答案。
因為下一刻,老師便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前方的講台。
「繼續上課!黑板上的重點給我抄下來!」
與在場其他同學整齊劃一的抬頭、低頭,疾筆振書抄寫重點的同時,我一面好奇劉祐津究竟是聽見了什麼好事,一面慶幸 今天大概可以逃過一劫。
按照往例,劉祐津沒領頭,她身旁的跟班也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隨便張揚,暫且應該不會找我麻煩。
畢竟她們不像劉祐津擁有龐大特權與免死金牌。
既然這樣就只要劉祐津出了學校後別再回來就行了。
老天爺啊,請您一定要保佑我!拜託拜託!雖然躲過了今天還有明天,但躲過一天是一天!
默默地在胸前合掌祈禱後,我重新調整心情並且讓思緒回到課堂上。
※
一天的時間其實非常漫長。
儘管在學校待著的時間僅佔了三分之一左右,但我還是覺得一天的時間非常漫長,而且過得很慢很慢很慢。
慢到近乎是度日如年。
有時候我還會覺得下課十分鐘的時間令人煎熬。
不過今天的我對於時間運行完全沒有任何諸如此類的抱怨──反倒是覺得時間過的異常之快。
當平常總是期盼著趕快到來的放學鐘聲伴隨著人群歡呼響起之際,我才驚覺時間已經來到放學時刻。
學生們如同暴動的脫韁野馬般在走廊上奔走,急促而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湊成巨響,再加上幾個學生鬼吼鬼叫的聲音,本來安靜的學校環境頓時變成熱鬧滾滾的菜市場。
「今天就上到這裡,下週一記得把報告交上來,沒交的學期成績以零分計算,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下課吧!」敵不過外頭干擾的聲響,台上的班導師放下粉筆停止授課,對台下交代幾句話後便逕自走出教室。
「走囉!明天見!」
「欸,聽說車站前面開了間新的甜點店,我們今天去看看好不好?」
「好呀!我正好也想去看看呢!」
她的前腳剛走不久,匆匆收拾東西的聲響隨即充斥在教室裡頭,緊接在後的是拖拉椅子的聲音及三五好友互相邀約、互相討論要上哪逛街的話語,數道人影陸陸續續離開教室,座無虛席的教室一晃眼間就變得冷冷清清。
等到我把剩下的筆記抄寫在課本上並且確定沒有漏寫後,教室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還在座位上。
雖然對於眼前這空蕩蕩的教室並不陌生,但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將桌上的東西收進書包的同時,我思考著究竟是什麼不對,最後在看見桌上那些不堪文字時才想起了件非常重要的事。
劉祐津沒有回到學校來!
難怪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原來是今天不像平常一樣在放學還要面對劉祐津與她的那些跟班們,而且從劉祐津離開學校到現在我也沒有受到任何『特別照顧』。
平安渡過一天的感覺,意外的不太踏實啊。明明這才是正常的高中生活,怎麼搞得好像這樣很不正常似的……果然是對於那些不平等的對待感到習慣了嗎。
望著那佈滿不堪文字、各種顏色塗得凌亂的桌面,我下意識的拉開一抹苦笑。
這還真是不好的習慣。
不過恐怕想改也改不了吧。
為隨著思緒而來的無奈嘆了口氣,我開始著手清理桌上的文字。
清除桌上那些粉筆字的工作其實並不會花上多少時間,不過今天每擦掉一個字句心情就變得輕鬆些,所以花的時間相較以往多了不少。
或許是今天過的太過和平,忍不住想要多一點喘息、多享受一點這樣平凡且沒有劉祐津的高中生活吧。
這樣和平的一天,真好。
儘管身邊沒有所謂的朋友,但起碼不需要面對那些『特別照顧』。
高中生活會變得輕鬆很多……啊。
說起來,早上向老天爺祈禱真的成真了呢。
想起早上用力祈禱的畫面,我多少有點慶幸。即使自己深知祈禱所發揮的效用有限,也明白今天能逃過一劫可能是好運,但還是為此而感到慶幸。
當然內心還有濃厚的感謝。
感謝老天爺保佑,明天也請繼續保佑下去吧!哪怕明天只有半天能夠不碰到劉祐津也好,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享受這種平凡安靜的、如同一般學生的高中生活。
將桌面清理完成後,我雙手合十像早上一樣的祈禱,一會兒後才從座位上起身並揹上書包離開──
『噁心鬼』
『討厭』
『快點消失吧』
『怎麼不快點轉學』
『看了就礙眼』
木製的桌面上,交錯著不同顏色、不同內容的粉筆字。
雖然每個字句在桌面上多少有點位置重疊,不過因為顏色不同的關係還是能夠看清上面寫的全都是對我而言再熟悉不過的負面文字。
望著被粉筆字畫得凌亂的桌面,我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看到這樣類似的畫面了──幾乎都要習以為常。
不,應該說這早就成了一種視覺習慣。
重複的看著相同的畫面,久而久之便覺得了無新意,當然也就不會造成什麼效果甚至是對我產生任何負面影響。
「怎麼樣?慕曉楚,還滿意妳今天的桌面嗎?」
熟悉的嘲諷聲在此時悠悠地在耳邊響起,伴隨著些許戲弄而愉悅的笑聲。
黑色的影子將我所在的位置包圍住後,我緩緩抬起了頭。
映入眼底的是名跟我年紀相仿的女孩。
她的身上穿著跟我相同的制服,但卻有著藍色眼眸及高束成高馬尾的金色波浪長髮,看起來就像洋娃娃一樣。
據說她是混血兒,所以才能擁有這般令人稱羨的外表。
走在校園裡,只要看見這頭金髮就知道是她──在這裡絕對找不到第二個像她一樣的人。
因為那是完全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以她的身分跟個性,是不可能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慕曉楚,妳是啞巴嗎?」
「不是。」
用簡單的兩個字作為回應後,我看著眼前那緻麗而白皙的臉上顯露出嫌惡的神情。
「既然不是啞巴,剛剛為什麼不回話?」
伴隨著質問的話語,藍色的眸裡閃爍著厲光俯視而來。
「……沒有。」
撇過視線,我淡定的再次以兩個字回應。
然後,眼前的人如我所料的,爆炸了。
「慕曉楚!妳這什麼態度!」
在此同時,她身後的人也飛快的動作──兩個女生一左一右抓著我的手臂把我從椅子上架起,活像在架著犯人似的。
啊,不對。
對於眼前的人而言,我並不是犯人。
我只是她的玩具。
『啪!』
火辣辣的灼熱感在左側臉頰迅速蔓延開來,緊追在後的是要脅的話語。
「妳最好給我好好回答──不然我會讓妳知道妳這麼樣的態度會給妳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過去,我曾對於這樣的話語感到畏懼與害怕,但同樣的事情一再發生,聽見的話語也幾乎都如出一轍,到現在都已經成了習慣。
就連現在打在臉上的耳光都已經感覺不到一開始有的強烈痛感,僅存的是對於這些無理舉動的麻痺。
當一切都麻痺之後,眼淚也不再像從前那樣輕易落下。
換而言之,我對此已經不再有任何感覺。
「劉祐津!要上課了妳們在做什麼!」
一聲喝斥中斷了接下來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從門外走進來的老師暫時解救了我。
「沒什麼啦,老師,我們只是在玩遊戲、增進感情呢!」
劉祐津手一揮,在我左右兩側的女生放開架著我的手,改跟我勾肩搭背的營造出好像很友好的模樣。
「是啊,老師!我們感情這麼好呢!」
「就是說呀!」
還不忘附和幾句。
「不過既然老師要上課了,那我們就先這樣吧!先上課先上課。」
側著身子故意讓老師看見我與另外兩位女生勾肩搭背的模樣後,劉祐津使了個眼色讓其他圍在附近的同學自動解散,接著她笑臉盈盈地經過我的身旁──
「慕曉楚,算妳走運。」
細微到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傳入耳中。
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確定劉祐津坐回她的位置後才坐回椅子上。
……看來今天還有得受。
「好了,全都給我坐好!開始上課!」
我並不認為老師這時候出現是件好事。
因為劉祐津不是會善罷甘休的人。
老師的出現,只是暫時解救了我。
是的。
就只是,暫時。
我叫慕曉楚,高中二年級生。
現在開始正要迎接十有八九會是多災多難的一天。
※
翻開課本,講台上老師說的話語從左耳滑過右耳、右耳再滑過左耳,最後沒半句進入大腦,全都默默消散在空氣中。
除了聽見幾句特別交代可能會考的重點時會特別拿出螢光筆畫重點之外,我其餘的時間都是假裝看課本,但實質上是在注意劉祐津的行動。
有時候上課之餘,劉祐津還是會耍一些小花招,為隨時準備好接招,我只得在課堂間不時注意她的舉動,戰戰兢兢地等待下課鐘來臨。
雖然下課才是痛苦的開始,但我也沒打算坐著等她下課後的『特別照顧』。
下課鐘響之前,得想個好方法躲過劉祐津,然後在上課鐘響的前一刻再回到教室來上課。
「再來我們看下面一頁,它上面有說到……」
隨著老師的步調翻動課本,視線掃了下課本上的內容後又再度回到劉祐津身上──當然我是偷偷的瞄。
萬一被她發現我在偷偷注意她的行動,那我今天恐怕會過得比平常更慘了。
坐在我斜後方的第二個位子上,劉祐津正全神貫注的看著她平擺在桌上的課本,右手執筆不知道在上頭書寫著什麼文字, 寫著寫著臉上還拉開一抹滿意而愉悅的笑容。
我不太敢想像她究竟在課本上寫了些什麼。
但如果我沒猜錯,那大概是在計畫著跟我有關的事情。
因為那個笑容似曾相識的令人感到發毛。
不管她到底在上頭寫了些什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必須盡快想個好方法來渡過接下來的下課時間。
啊。
還有接下來到放學之前的每一個下課時間。
想到這裡,我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將視線拉回自己的桌面後思考起兩全其美的對策。
除了要能夠弄得像是理所當然、自然發生的事件之外,同時也必須要能夠通過劉祐津那關才行──否則最後下場只會變得更慘。
雖然現在這樣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就是了。
這種日復一日都活在恐懼當中的日子,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默默的在心底長嘆,心頭湧上的無力感彷彿正強烈地訴說著滿滿無奈。
每隔幾天,在課堂有能夠喘息的閒暇之餘時,我總是會花些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
即便深知自己無法得到確切答案,卻仍然掛念著不忘,總希望擺脫這種日子、擺脫劉祐津的那一天盡快到來。
有時候我甚至會想──要是我沒有來到這裡、來到這間高中就讀,是否就不會遇上劉祐津了呢?或許我的高中生活也會變得跟現在完全不一樣也說不定。
早在一開始,我對於我的高中生活是充滿期待的。
我很期待能在新的環境認識新的朋友、然後展開期待已久的高中生活。
直到,劉祐津出現在我的人生中。
原本期待的一切全都變了調。
其實我和劉祐津從入學到相識跟一般學生並沒有兩樣,我們之間也從未發生過任何爭執或不快,但,為什麼最後會演變成 現在這樣的關係我真的不清楚。
應該說我們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現在的關係。
對,非常莫名其妙。
第一次和劉祐津遇上的時候,是在入學報到那天──當時的我望著她那頭金色的長髮讚嘆彷彿看見了從玻璃櫥櫃裡走出的洋娃娃般,心裡同時期盼著能有機會認識這麼美麗的女孩。
沒多久,在命運的安排下,我如願以償地認識了她。
因為那頭金色長髮實在是太過醒目,最終成了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幾乎看過之後就會留下深刻印象,所以當我找到我所屬的班級、見到被一群人給圍住的金髮女孩時我差點驚喜的叫出聲音。
既然會出現在這個班級裡,那就是代表她會是我的同班同學吧?我這麼想,心情充滿了愉悅與期待。
等到班導師引導同學一個個上台自我介紹輪到她時,我知曉了她的名字,還有她的身分。
她叫劉祐津,是這所學校校長的寶貝千金。
這個身分同時也間接點出了那頭金髮的存在。
『各位同學,祐津同學的頭髮顏色是遺傳自母親,校長也特別答應她不需要遵行台灣學校對於髮色的規定,所以她不需要把頭髮顏色染成黑色,但其他同學還是必須遵守校規,不得染髮……』
當時班導師特別叮嚀的話語言猶在耳。
不出一點時間,劉祐津便成了班上眾所矚目、談論的焦點。
而面對自己成了目光焦點的這件事,劉祐津並沒有特別表現,彷彿她早已預料到自己會見到如此畫面般,欣然地接受大家的目光與談論。
緻麗且白皙的臉上還漾開一抹好看的笑,旋即引起一陣騷動。
直到後來班導師出聲制止,騷動才停下,並且重新繼續同學的自我介紹。
只是……接在劉祐津之後,其他同學的自我介紹也已經不是那麼重要,因為大夥兒的焦點依然落在她的身上,即使有人在台上講的淋漓盡致、口沫橫飛也未能奪去她的光采。
大家都對劉祐津充滿了興趣,就連我也是。
在那之後,劉祐津在校園內颳起一陣風潮,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眾人的焦點,就連別班的學生甚至是學長姊都會在下課時間來到我們教室外觀看;每天走廊上都會聚集一群人潮,頓時間我們教室變得像是動物園一樣。
劉祐津是主角,而我們其他人則是配角。
這種日子大概持續了半個月左右。
半個月之後,我們教室外再沒有人聚集在走廊上。
不過,劉祐津的身後卻多了一大票人群。
有同班同學、有學長學姊之外也有其他班的同學,所有的人都圍繞著劉祐津打轉,他們像是小團體般一起行動,在學校又引發了關注。
很遺憾的,我並不在那群人之中。
從入學之後的半個月內,我完全沒有跟劉祐津說上半句話,更別說有任何交集,我們就像平行線般毫無瓜葛──最重要的是,我在班上也默默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朋友圈,和其他同學也漸漸打成一片,因此到後來我並不特別強求和劉祐津之間的緣分,僅是在班上觀望著她與她的朋友們。
接著,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慢慢地成了劉祐津眼中的焦點。
印象中,如果沒記錯的話,大概是在入學後第三個月開始的吧。
當大家都開始習慣劉祐津的與眾不同、不再有新鮮感時,劉祐津的身旁也就不再有人群圍繞著她打轉,但她在班級裡仍還是有著不小人氣,幾個女孩子總愛跟著她到處走,每每看見劉祐津時就能夠看見她們的身影。
只是……她們和劉祐津之間所呈現的相處氣氛卻不如一般朋友那樣簡單。
明明從她們談話的過程中常常能聽見打鬧嘻笑的聲音,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一次,因為她們的笑聲太過誇張、突兀,吸引了全班同學的目光,數十道視線全都聚焦在她們身上,當然就連我也不例外。然而,沒有預料到的是,在眾多視線中,我的視線好巧不巧地與劉祐津對上了。
在視線相對上的同時,我發現她的雙眼稍微瞪大了點,似是有些意外,而我則是接收到她那意外的神色幾秒後就自動移開目光,繼續與身旁的朋友談論最近發生什麼趣事。
不一會兒,教室又回到平常的氣氛,宛如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
直到隔日,劉祐津笑臉盈盈地來到我面前,一句『嗨!妳叫做慕曉楚對吧?』開始,我所期待的高中生活逐步邁向崩毀。
從毫無感覺到發現朋友一個個從我的學校生活中消失不見,明明才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而已,我的高中生活倏地、墜入地獄。
我不敢說在這之前的高中生活是天堂,但我很確信,後來的高中生活的確是有如地獄──尤其是我發現我的書包不見最終卻在學校校區裡的資源回收場找到的那一天,更加認同這樣的想法。
每天每天都有不同的特殊狀況在等著我,在我還在為我的高中生活怎麼會變成這樣而感到莫名其妙、思考著是不是我有得罪到誰的時候,劉祐津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一次,我終於知道令我的高中生活變成地獄的人是劉祐津。
同時,我也驚覺,墜入地獄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墜入地獄後還孤立無援。
劉祐津是校長千金,在學校裡就連老師都不敢跟她作對,更別說有同學敢反其道而行──於是乎,我開始習慣一個人在這名為高中、實為地獄的地方繼續學生生活。
然後,到了現在,我已經學會該怎麼樣應付劉祐津時不時丟出來的炸彈。
很簡單。只要將情感麻痺就行了。
沒錯,不管劉祐津丟出來的是怎麼樣的炸彈,就算是強人所難的要求也無所謂;畢竟在情感麻痺的情況下,我的心裡並不會浮現任何感覺,也不會因此受到任何心理創傷。
但所謂的情感麻痺並不等於我對劉祐津的所作所為沒有感覺。
正確來說是我將自己情緒反應本能的壓抑化了,變得不再輕易流露於神情之上。在偶爾劉祐津需要的時候,我才給她些許反應,而適當的反應有時候能產生好的效果,也能替自己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要是一直都沒有給她任何反應、或是表現得像是個不會反抗的人偶的話,那天所受到的待遇就會比平常還要慘烈。
就好比剛才她打我巴掌那樣。
嗯?為什麼我能這麼肯定?因為這是屢試不爽的規則。
除非,那天劉祐津的心情好到令人不敢置信……
「對不起,打擾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突地打斷我腦子裡的思緒,抬眼望去,一位身穿黑色西裝、戴著墨鏡活像是保鑣的男子從教室前門走上講台前,在老師耳邊依附幾句後便朝著劉祐津的方向走去。
「大小姐,老爺有事請您過去一趟。」
男子的舉動吸引著全班目光,他在劉祐津面前停下並且躬身,吐出來的話語中充滿濃厚的恭敬意味。
那的確是個保鑣。而且還是劉祐津家的保鑣。雖然見到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我們對他並不陌生。
噢,當然也稱不上熟悉就是了。
「一定要現在嗎?」眾目睽睽下,劉祐津從座位上站起,臉上的神情顯得有點困擾,「我現在正在上課,有事不能晚點再說嗎?」
「很抱歉,大小姐,這是老爺的命令。」
接在有些冰冷的語調後頭,那名保鑣趨前在劉祐津的耳邊低囑幾句話後便側過身子做了請的動作。
本來以為劉祐津會像過往一樣大聲的喝斥她的保鑣,然後拒絕去見她的父親,但事情發展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保鑣側身的同時,我看見了那張白皙緻麗的臉上漾開璀璨的笑容。
比起剛剛她在課本上書寫文字時所露出的笑容還要更加愉悅燦爛。
顯然是保鑣後來在她耳邊低囑的話語令她龍心大悅。
「好,我們立刻就走。」
幾乎是一轉眼間發生的事。
劉祐津飛快的整理她的東西,拎起書包就快步的走到教室門口,還不忘回頭向老師表示沒能好好上課的歉意;但她隨後一句「我先走了」,手一揮就在保鑣跟隨下匆匆離去。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夥兒眼前之後,教室裡嘰嘰喳喳地冒出此起彼落的談話聲音,所有人都在談論劉祐津為何如此愉悅的離開。
不過這樣的談論沒能持續到獲得答案。
因為下一刻,老師便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前方的講台。
「繼續上課!黑板上的重點給我抄下來!」
與在場其他同學整齊劃一的抬頭、低頭,疾筆振書抄寫重點的同時,我一面好奇劉祐津究竟是聽見了什麼好事,一面慶幸 今天大概可以逃過一劫。
按照往例,劉祐津沒領頭,她身旁的跟班也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隨便張揚,暫且應該不會找我麻煩。
畢竟她們不像劉祐津擁有龐大特權與免死金牌。
既然這樣就只要劉祐津出了學校後別再回來就行了。
老天爺啊,請您一定要保佑我!拜託拜託!雖然躲過了今天還有明天,但躲過一天是一天!
默默地在胸前合掌祈禱後,我重新調整心情並且讓思緒回到課堂上。
※
一天的時間其實非常漫長。
儘管在學校待著的時間僅佔了三分之一左右,但我還是覺得一天的時間非常漫長,而且過得很慢很慢很慢。
慢到近乎是度日如年。
有時候我還會覺得下課十分鐘的時間令人煎熬。
不過今天的我對於時間運行完全沒有任何諸如此類的抱怨──反倒是覺得時間過的異常之快。
當平常總是期盼著趕快到來的放學鐘聲伴隨著人群歡呼響起之際,我才驚覺時間已經來到放學時刻。
學生們如同暴動的脫韁野馬般在走廊上奔走,急促而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湊成巨響,再加上幾個學生鬼吼鬼叫的聲音,本來安靜的學校環境頓時變成熱鬧滾滾的菜市場。
「今天就上到這裡,下週一記得把報告交上來,沒交的學期成績以零分計算,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下課吧!」敵不過外頭干擾的聲響,台上的班導師放下粉筆停止授課,對台下交代幾句話後便逕自走出教室。
「走囉!明天見!」
「欸,聽說車站前面開了間新的甜點店,我們今天去看看好不好?」
「好呀!我正好也想去看看呢!」
她的前腳剛走不久,匆匆收拾東西的聲響隨即充斥在教室裡頭,緊接在後的是拖拉椅子的聲音及三五好友互相邀約、互相討論要上哪逛街的話語,數道人影陸陸續續離開教室,座無虛席的教室一晃眼間就變得冷冷清清。
等到我把剩下的筆記抄寫在課本上並且確定沒有漏寫後,教室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還在座位上。
雖然對於眼前這空蕩蕩的教室並不陌生,但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將桌上的東西收進書包的同時,我思考著究竟是什麼不對,最後在看見桌上那些不堪文字時才想起了件非常重要的事。
劉祐津沒有回到學校來!
難怪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原來是今天不像平常一樣在放學還要面對劉祐津與她的那些跟班們,而且從劉祐津離開學校到現在我也沒有受到任何『特別照顧』。
平安渡過一天的感覺,意外的不太踏實啊。明明這才是正常的高中生活,怎麼搞得好像這樣很不正常似的……果然是對於那些不平等的對待感到習慣了嗎。
望著那佈滿不堪文字、各種顏色塗得凌亂的桌面,我下意識的拉開一抹苦笑。
這還真是不好的習慣。
不過恐怕想改也改不了吧。
為隨著思緒而來的無奈嘆了口氣,我開始著手清理桌上的文字。
清除桌上那些粉筆字的工作其實並不會花上多少時間,不過今天每擦掉一個字句心情就變得輕鬆些,所以花的時間相較以往多了不少。
或許是今天過的太過和平,忍不住想要多一點喘息、多享受一點這樣平凡且沒有劉祐津的高中生活吧。
這樣和平的一天,真好。
儘管身邊沒有所謂的朋友,但起碼不需要面對那些『特別照顧』。
高中生活會變得輕鬆很多……啊。
說起來,早上向老天爺祈禱真的成真了呢。
想起早上用力祈禱的畫面,我多少有點慶幸。即使自己深知祈禱所發揮的效用有限,也明白今天能逃過一劫可能是好運,但還是為此而感到慶幸。
當然內心還有濃厚的感謝。
感謝老天爺保佑,明天也請繼續保佑下去吧!哪怕明天只有半天能夠不碰到劉祐津也好,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享受這種平凡安靜的、如同一般學生的高中生活。
將桌面清理完成後,我雙手合十像早上一樣的祈禱,一會兒後才從座位上起身並揹上書包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