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被拉開一半的綠色拉簾後方往聲音的來源看去,藍希姆小姐手持著先前看過的羽扇站在敞開的保健室門口,她一開口就讓兩位正在對峙中的女性雙雙停下動作,緊張的氣氛瞬間消失無蹤。
本來握在小舞手中的武士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她的手中消失,她將雙手擺在身後並且轉身與娜嘉小姐一同正面迎接朝她們走去的藍希姆小姐,雖然從我這個方向看去只能看見三人的側臉但我並沒有看漏三人臉上那上揚的嘴角。
「會議結束了嗎?」
率先開口打破沉靜的是娜嘉小姐,她輕鬆自在的開口,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剛剛跟小舞快要打起來的事,嗯,有點事不甘己的感覺。
「是啊,比起預定的時間晚了不少──」面對娜嘉小姐的問句,藍希姆小姐也是一派輕鬆的回應,邊說邊轉動肩膀與脖子舒展身體,最後她將目光轉低看向站在娜嘉小姐面前的小舞並且意有所指地將話接下:「說起來這還是拜某個人所賜呢。」
動作外加眼神很明顯就是在指那個“某個人”就是小舞。
「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可是把人給帶回來了。」被意指的小舞雙手環胸不是很開心的撇過頭,說話的口氣也相當差,但老實說看她那個模樣真的很像小朋友不承認自己做錯事在耍任性的模樣。
莫名有點可愛……不對不對一點也不可愛。
「是沒錯啦,只不過我應該沒讓妳把人打成這副模樣吧?瞧瞧那些繃帶,再嚴重一點他全身就會跟他的頭髮一樣白了。」藍希姆小姐先是對於小舞的發言點頭表示同意,接著她伸出沒有握著羽扇的手朝我的方向指來,當她的目光與娜嘉小姐以及小舞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時我愣愣地眨眨眼並反射性地朝身後的牆面貼近了些。
等等,好像不太妙啊。
接觸到三人目光的我在那頃刻間感覺到了不妙的情緒。
在腦中閃過危機意識時我發現了自己目前的處境有多麼不妙──藍希姆小姐、娜嘉小姐,還有小舞──這不是又回到了本來被帶到這個保健室裡的情況了嗎!
結果這不是又回到原點了嗎……庫恩特花了這麼多心力想從地下水道離開這個地方,但最後我們又被抓回到這個保健室裡,然後又像一開始那樣在病床上看著眼前的三位女性……我們到底為什麼要花費心力離開這裡啊。
搞到最後變成全身都是傷的躺在床上──呃,搞不好現在躺的跟那時候躺的床還是同一張──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時候我還有庫恩特可以幫忙,但現在庫恩特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啊!
我連他現在到底還在不在我的體內都不知道。
嗯?等等。
庫恩特有說過他自己本身只不過是個靈體,那也就代表他只是個幽靈對吧?如果說是幽靈的話,那他或許可以離開我的身體到其他地方去……反正他可以用飄的……不,等等,等一下。
要是庫恩特可以離開我的身體用飄的到各個地方去的話,那他幹麻一定要我把身體借給他?他自己用飄的去找自己的身體不是更快更好的辦法嗎?
思考起自己目前處境的同時,我也在突然頓悟的思緒中回想庫恩特曾說過的話。
只不過,回想的動作並沒能持續到最後。
「這傢伙不乖乖的配合我能有什麼辦法啊!我也有告訴他要是乖乖配合我的話就不用搞到這樣但他就是不聽啊!」
因為眼前的三位女性很明顯的開始將話題與目光圍繞著我轉。
見小舞學藍希姆小姐一樣伸手朝我指來並且大聲嚷嚷著的模樣我突然覺得或許剛剛讓她跟娜嘉小姐繼續對峙下去兩個人都沒將視線放在我身上比較好。
或許我可以趁她們兩人大亂的時候偷偷離開這裡……啊。
前提是我不會痛到走不動或是走到一半痛到倒下來被她們兩個發現……嗯……我想應該是很難。
還是算了吧。
「可是以妳的能力大可以直接把人綁住然後輕鬆將人拖回來的不是嗎?妳在他的身上留下那麼多傷口又在地下水道裡耗了那麼多時間──這可不像是妳平常的作風喔舞。」
收回指著我的手,藍希姆小姐讓羽扇遮去了自己半張臉,接著伴隨話語利用身高優勢彎腰將臉湊近小舞。
她的動作顯然是想對小舞施加壓力。
看著眼前的畫面我想起了之前在學校受到老師“關切”的記憶──利用身高優勢將臉壓低湊近,放大的臉與近在咫尺的銳利雙眼讓我發寒。
儘管當下老師開口說話的語氣會放輕許多,但在那種狀況下放輕的話語聽來卻充滿了壓力,著實的令人感到恐懼。
「我承認我是想要試試這傢伙有多少實力才會選擇動手,但是希姆妳又沒說要在時限內把人帶回來還有不能讓他受傷之類的,我這樣也算是完成妳交代的任務不是嗎?」
然而,對於藍希姆小姐給予的壓力,小舞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她毫不畏懼的與藍希姆大眼瞪小眼,就算她們倆的臉距離極近她也沒有半點往後的意思,講起話來也相當平常。
「嗯……」
「幹麻?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是沒有不對啦。」面對小舞毫無所懼的神情,藍希姆小姐的語調中沒有半分意外,她繼續開口說話並且回到站直的體態,「可是因為妳不快點回來加入會議,整場會議索伊斯爾不斷重複問著妳去哪了、怎麼還沒回來、需不需要去看看妳的狀況等等的話語,會議在他不停碎唸干擾下根本沒辦法好好順利進行呢。」
「呃!」
不過後續從藍希姆小姐口中吐出的話語倒是對小舞起了效用。
「還有,後來會議快結束的時候多利安突然慌慌張張的衝進來報告說地下水道被人炸出了好幾個洞,而且斑駁的血跡到處都是,他在巡視的時候都覺得怵目驚心,妳說,這兩個部分難道跟妳毫無關係嗎?」
「……」
小舞先是退後了一步並且擺出了驚愕的神情,然後在藍希姆小姐持續不斷的話語中逐漸轉為沉默,最後更甚至撇過視線、轉過頭不敢面對藍希姆小姐的眼神。
「看來妳自己也多少有點在反省嘛?好吧,既然妳確實照命令把人帶回來了那麼就暫時不多跟妳追究太多──噢,不過關於地下水道的維修我可幫不了妳,妳得自己找時間去找多利安報到。」搧了搧手中的羽扇,藍希姆小姐說完話後不等小舞回應便直接轉身朝我的方向走來。
修長的身影踩著叩叩叩的高跟鞋沿著床邊朝坐在床上的我走來。
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看到那道身影逐漸逼近時我的腦海只有刷著一片驚叫。
會怎麼樣呢?
把我們(應該是庫恩特)從地下水道抓回來到底要對我們,不,是要對庫恩特做什麼──該不會是要做什麼嚴刑拷打之類的事吧?
還是說是要把我們囚禁在這裡?……這好像比較有可能欸。
不不不不,不管是把我們囚禁在這裡還是嚴刑拷打的都不太對吧?我們又沒有做什麼事、也不是幹了什麼壞事,為什麼要接受這種處罰啊?
我還想平安回去我的世界啊!
庫恩特你在哪裡快點來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說你啊。」
「呃、是!」
在內心大叫庫恩特救命之後,藍希姆小姐突然開口讓我反射性的僵直了身體並且發出應答。
拜託不要真的是我想的那樣要對我們做什麼嚴刑拷打或是囚禁!
老天啊請一定要保佑我們……
「幹麻那麼緊張?我看起來像壞人嗎?」
「呃……」
望著藍希姆小姐眼底的笑意與那彎成弧線的笑臉,我愣愣地拉長音並緩緩撇開了視線。
說實話是不像壞人,但在還沒確定自己會不會平安以前,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可疑啊!再說壞人臉上也不會寫著我是壞人這四個大字啊!
「噗,先前問你話的時候倒是很伶牙俐齒,怎麼現在就不展現你的氣勢了?」
那是因為那時候回話的人不是我是庫恩特啊!
聽著藍希姆小姐的問話,我在內心回應然後幾乎要將面部的神情轉為糾結。
記得沒錯的話這種感覺跟威凱先前跟我解釋的網路用語“囧”很像──那時候的我還不能夠體會他所說的形容但我現在懂了。
完全懂了!
「哎呀?還是說你現在是對於你被抓回來的這件事情感到丟臉呢?」
啪沙的一聲將羽扇收起,藍希姆小姐邊開口邊用羽扇頂住我的下巴應是將我的頭轉向她,在轉向她的同時我與她的視線對上,我看著那褐紅色的丹鳳眼中透著光輝。
丟臉?
啊,說起來是該感到丟臉。
如果現在使用身體的人是庫恩特的話一定會覺得生氣吧,惱羞成怒的那種生氣──但是我不是啊!我只是個莫名被帶過來、莫名被捲入這些奇怪事情裡的普通人!而且還是生活在距今三百多年前的普通人!
比起丟臉的感覺我只感覺的到滿溢的不安與危險啊!而且這種不安跟危險的等級是劉祐津帶給我的好幾倍啊!
同樣是學校可是這裡真的不適合我,我想回去那個三百多年前的學校啊!就算會受到劉祐津的欺負但至少不會危及性命,身邊也還有威凱陪伴……
「不需要對這種事情感到丟臉。」見我沒有反應,藍希姆小姐逕自的說了下去,她將抵在我下巴處的羽扇收回胸前然後滿是笑意地開口說了令我感到意外的話:「現在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是找回你的記憶,對吧?」
「欸?」聞言,我有些狀況外的眨了眨眼。
意外、不在預料之內、不敢相信。
本來預期可能會發生的不好的狀況並沒有發生。
「我能明白對於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來說應該會不想待在這裡而是想要盡快找回屬於自己的記憶,但你要離開前至少也該說一聲吧?就這樣一聲不響的偷偷離開很不禮貌呢。」邊說著話語的藍希姆小姐用手中的羽扇敲著空手的手掌,這姿勢很像是拿著棍子在給學生訓話的老師的模樣,「雖然說你很聰明的挑了地下水道這種比較低調的路走──不過很可惜的我想你應該也見識到地下水道的複雜路徑了吧?這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
講起地下水道的路徑,我的腦海中頓時浮現當時從庫恩特的視線中看見的畫面。
那確實是複雜的有如迷宮一般。這個路口有岔路、下個路口又是岔路,再下個路口變成了三條路……我還記得庫恩特在裡面邊走邊唸著“為什麼會有人把地下水道建造的跟迷宮一樣”之類的話語。
「嘛,但就對我們這方而言,你跑去那種地方倒是幫了大忙。」藍希姆小姐的話還在持續,「要不是你選了這條路,我還怕來不及在你走到校門口前把你給帶回來呢。」
「咦?」我愣愣的抬眼看著眼前的藍希姆小姐,脫口而出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困惑:「這是……什麼意思?」
還怕來不及在我們走到校門口前把我們給帶回來?
所以其實我們是有機會離開這裡的,只要能夠走出校門……嗯?不對。
庫恩特一開始就選擇了要走地下水道,他說要選擇比較低調一點的路線,結果我們就遇上了從後方追上的小舞,然後最後我們又回到了這裡。
那麼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朝著那個所謂的“校門口”前進,或許我們現在已經逃出這裡了是嗎?
……可是,會那麼順利嗎?搞不好會更快就被發現也說不定啊。
在這偌大的校園裡明目張膽的往校門口、不,這麼一想,如果我們真的選擇了明目張膽的走在校園裡才是對他們而言最有利的選擇不是嗎?可以更快的找到我們的行蹤什麼的。
……等等,話說回來,這些人為什麼硬是要把庫恩特帶回這裡?
「我沒有提醒過你嗎?」藍希姆的輕笑聲流入耳中,我的視線再度朝她望去,在她的臉上揚起了與其容貌相匹配的完美笑容,往左右兩側上揚的嘴角拉起了美麗的弧線,「在我們學校的校門口有守衛在看管,只要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經過那裡,他們會咻的一下讓你的頭跟身體分家哦。」邊說還邊在她自己脖子上用羽扇橫劃。
「頭跟、身體分家?」頭跟身體分家?
頭跟身體分……那不就是腦袋瓜落地的意思了嗎!
「噫──!」在腦海閃過我的頭摳摟摳摟滾到腳邊滿是血的畫面的瞬間,倒抽的驚呼幾乎同時從我口中吐出。
噁!好想吐!
下一刻,我又再次在這個保健室裡嘔吐了。
雖然並沒有吐出什麼東西,但卻著實的感覺到有什麼從胃部不斷翻騰起來。
好噁心、好想吐。
好噁心、好想吐。
伸手摀住那又想要再次嘔吐的嘴,我覺得眼前的景色開始變得有點模糊。
奇怪……我的腳……好像變成四隻腳了……
低著頭摀著嘴的我皺起眉心想努力釐清為什麼兩隻腳會變成四隻腳的原因,然而在瞇到幾乎快只剩下一條縫的視線中卻依然無法讓眼前的畫面轉為清晰。
「現在知道這件事有多麼嚴重了吧?」藍希姆小姐的聲音還在持續,「你說說看要是我們就這樣把你放著不管行嗎?的確我們也可以放著你不管,讓你就這樣傻傻的走出校門送死;但很不巧的是本人我、身為這所新世紀學園的校長,是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聽起來很像是某種選舉宣言的話語一字不漏地流入耳中,充滿抑揚頓挫的語調裡逐漸轉為激昂。
然而我並沒有因此將視線轉到她的身上。
我的雙眼依然放在那從兩隻變成四隻的腳上。
包著白色繃帶的腳感覺好像離我越來越遠──為什麼會這樣啊?明明想要嘔吐的感覺都已經不見了啊──
「你有沒有在聽啊!」
就在我覺得我雙眼可見的視線範圍好像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晃,似乎有點不太對勁的時候,一記重擊帶著十足力道、毫無留情的伴隨著聲音從我的頭上狠狠敲下。
「好痛!」
兇手無疑是站在床鋪邊的藍希姆小姐。
而凶器則是,在我痛得反射性抬起頭時所看見的、被握在藍希姆小姐手中的那把淺紅色的羽扇。
摸摸頭上那傳來隱約痛感的地方,我看著距離眼前不遠的羽扇,意外的,那把羽扇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傷……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擊的關係,本來晃動的視線不再繼續晃動、模糊的視線也轉為原本的清晰。
一把羽扇是一把羽扇;兩隻腳是兩隻腳。
「幹什麼幹什麼,你這小子該不會是被砍頭這件事情給嚇傻了吧啊?」羽扇再次抵在我的下巴將我的臉往上抬起,「事到如今你可別告訴我你害怕死亡啊……害怕死亡的人是不會幹這種愚蠢又有勇無謀的事情的。」
愚蠢又有勇無謀。提及這幾個字時的藍希姆小姐特別加上了重音,然後那雙丹鳳眼從高處望入我的眼中。
「聰明的人是會衡量自己有多少能耐的。連一隻泰諾爾都不能自己搞定的你還妄想走出我的學校,你難道沒有想過會在外面遇上同樣的事嗎?」
後續響起的聲音充斥著責罵的味道。
褐紅色的丹鳳眼中閃爍著厲光。
「你根本不瞭解自己的處境也不知道在這所學校外面有多麼危險……就憑你這種連泰諾爾都無法解決的實力,就算你真的走出了校門我也難保你不會在走出去不久之後就死在附近你知道嗎!」
嚴然是一名長輩非常認真在斥喝晚輩行徑的口吻,藍希姆小姐越講口氣越發嚴厲,她的表情看起來也是異常認真。
好像一位媽媽在教不聽話的小孩。眨眨眼,我看著她突然地這麼覺得。
「聽懂了嗎?」
「呃……嗯……」
看著她那麼嚴厲的表情,我只能愣愣地點頭表示知道,但事實上她說話的速度比我想像中的快,雖然內容一字不差的傳入耳中可是卻也很快的就從大腦裡消散而去。
簡而言之就是,這所學校的外面很危險,校門口也很危險,所以不能隨便踏出這裡要不然就會死……
就會死?所以、所以這些人才會映是要把庫恩特帶回這裡來,只為了不讓他傻傻離開這裡送死?
……這麼說這些人是為了庫恩特好所以才……?
「好了,希姆。這孩子畢竟是失憶了,妳這樣對他說這麼多也沒有用……他對於這一帶的事情幾乎不清楚,他根本不可能會知道在我們學校外面會有多麼危險,不,應該說要是他真的知道這外面有多麼危險的話他就不會做這麼愚昧的決定。」
與先前想法差異極大的思緒竄入腦海,接著,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地帶著話語插入我與藍希姆小姐之間,打斷了我的思緒也打斷了藍希姆小姐單方面對我的談話。
是娜嘉小姐。
視線往上移動,白色的長衣、金栗色及肩且綁成公主頭的頭髮,在場的人之中也只有娜嘉小姐符合上述的形容。
「在這世上不會有人明知外面危險還硬是往外頭去的吧?」除此之外,聲音聽起來也確實是娜嘉小姐的聲音。
應該是娜嘉小姐沒錯了。
「這我知道。」被娜嘉小姐擋住大半身體的藍希姆小姐回應著,「但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更要跟他說啊!」
「我明白妳的意思──可是站在我的立場,他目前最需要的不是妳的教誨而是長時間的休息。身為一位專業的醫護人員我想我必須要保護病人兼傷者的權益。」
與藍希姆小姐說話的語氣不同,娜嘉小姐的聲音聽起來沉穩許多,還帶了些許不可反駁的氣場。
「可是他──」
「希姆,失去記憶的人雖然是遺忘了他自己應該知道的一切,但這並不代表連他本身留在身體裡的自主意識都會完全忘記,有些事情是他必須去做的──這點無庸置疑;我也不排除很可能是他的淺意識裡有著什麼非完成不可的事情所以……才會驅使他強烈的想要離開這裡。」
娜嘉小姐的聲音從堅定慢慢的轉為輕柔。
「我明白妳有妳的考量,可是我也有我的考量。」話說到這裡,娜嘉小姐突然側過身子轉頭看向我,「剛剛在幫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我順便幫他做了檢查,他現在需要長時間的休息療傷,因為身體太過於勞累的關係連細胞再生的速度都明顯變得緩慢;要是舞沒有避開他的筋骨攻擊現在很可能連動都沒辦法動了。」
「再這樣下去他的傷勢會更慢好起來。」
面對那一長串顯然是在說我的話語,我的理解速度還沒有辦法跟上她的說話內容,在傻愣愣的情況下我緩慢的轉動腦子思考娜嘉小姐所說的話。
不過話語消散的很快,幾乎是刷的一下就經過了頭腦。
好混亂。
現在是什麼情況?要換成娜嘉小姐跟藍希姆小姐對峙了嗎?
先不論娜嘉小姐話中的內容細項是什麼,簡單來說聽起來應該是在幫我、不,是在幫庫恩特講話吧?
所以,娜嘉小姐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嗎?
「什麼、妠珈妳幫他做了檢查?!怎麼沒說!」
「有這麼嚴重?!他的全身包成這樣我還以為只有些許外傷,沒想到連細胞再生的速度也受到影響了嗎?」
還沒能搞清楚娜嘉小姐這麼做的背後用意,也還不確定娜嘉小姐是不是站在我們這邊,小舞那尖銳的孩童嗓音及藍希姆那成熟女性的嗓音接續響起,但內容完全不同。
這次我聽清楚了,腦袋也沒有混亂。
動了動沒有握著水杯的手指,印象中我好像沒有遇到檢……查……啊,是在我跟庫恩特都昏過去然後被帶來這裡的時候做的嗎?
可是照理來說,把我們帶過來的小舞應該會知道娜嘉小姐幫我們做檢查的事情才對啊?為什麼她好像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的感覺?
哪個環節出錯了嗎?
「本來不就是打算要幫他做檢查的嗎?只是抓緊時間順便做了而已。」娜嘉小姐推著硬是擠到她與藍希姆小姐中間刷存在感的小舞的臉,語氣很是平淡,「等完整的報告出來我會通知你們──但在這之前,我想就讓他暫時在這裡休息吧?」
「哈?這樣好嗎?」對於娜嘉小姐的提議,小舞率先提出反對,「我們都還沒搞清楚這傢伙的來歷欸?萬一他是壞東西的話會對學生安全存在威脅的!」
「哦?那麼妳認為一個連妳都打不過的傢伙能夠在這裡滋事囉?」
但很快的她就被娜嘉小姐打槍。
我突然覺得有點尷尬。
雖然說就我的立場而言這種話並不會對我造成太大的影響,可是如果這話被庫恩特聽見的話,不知道他會不會大抓狂?
「是沒錯啦……」
「好吧,看來也只能暫時這樣了。」接在小舞反對的聲音之後,藍希姆小姐反倒是對於娜嘉小姐的言論表示認同,她的右手抵著自己下巴沉思了好一會才點頭開口,然後她在話語落下後再次將雙眼的視線朝我移動而來。
「不過小舞的擔憂也沒錯,作為學校的大家長有必要好好保護學生們的安全。」
不好的預感。接收到藍希姆小姐的視線時我這麼想著,然後我的左手手腕在下一刻被藍希姆小姐抓住。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我整個人震了好大一下,另一隻手握著的水杯差點晃出水來。
她要做什麼?!這樣的疑問剛閃過腦海,不出幾秒的時間我馬上獲得了答案。
藍希姆小姐手握著的地方傳來像是體溫失調、感冒發燒的那種灼熱感,從體內延燒到體外、從手腕延燒到全身──溫度還在持續上升。
好熱。
當那股灼熱感快蔓延到頸部以上時,強烈的不適感讓我下意識地想閉上眼睛並且咬牙承受這種奇怪的感覺,然而毫無意料到的是,在我的眼睛快閉上的那瞬間,我從我的眼縫中看見了奇怪的景象。
碧綠色的長髮飄起來了。就在我的面前、宛如動畫一般的,憑空飄起來了。
接著那碧綠色長髮從髮尾開始到髮頂咻地一下轉變成了紅色。
鮮豔的大紅色。
不可思議。
是在變魔術嗎?我不敢相信的看著在我眼前發生的變化,然後眨了眨眼想要再看得更加清楚些。
可是當我的眼睛閉上再睜開後,眼前已不見那抹鮮豔的大紅色。
碧綠色高豎起的長馬尾依然還是碧綠色的,哪有變成大紅色?
難道是我眼花看錯了嗎?
「好了,這樣就行了。」
配合著話語,藍希姆小姐將手收了回去,灼熱感也隨之消失無蹤,幾乎感覺不到半點熱度甚至是餘溫的身體彷彿像是做了短暫的夢般。
看了下方才被握住的手腕,上頭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再看看身上其他部位,除了被白色繃帶包起來的地方之外其他部位都跟原來的一樣,沒什麼不同。
……不管是藍希姆小姐的頭髮還是我的身體都沒有變化啊。
那麼,剛剛那些我感受到的灼熱感、看到的大紅色全都是……錯覺嗎?
是夢嗎?不,我現在又不是在睡覺怎麼可能會是夢呢?再說,哪有這麼短的夢啊?只不過是一瞬間的時間啊!
「在想什麼呢小伙子?」
滿頭問號的情況下,藍希姆小姐再次彎身朝我湊近,她邊開口邊用折疊起來的羽扇抵著我的下巴來藉此移動我的頭,然後在移動的同時,我的視線也跟著隨之移動。
這次換我近距離地望進那雙紅褐色的眸中。
鼻尖傳來了熟悉的味道──如同那時見到藍希姆小姐時聞到的香氣一樣。
只是我依然想不起來這味道到底是什麼的味道。
「唉呀,真沒想到你居然還能在這種情況下發呆啊。」耳邊傳來輕柔的笑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往後退拉開距離的藍希姆小姐臉上拉開笑容,明顯帶點嘲弄的語調從她的口中吐出,接著她將折疊起來的羽扇刷地展開並在話後遮去臉龐。
「還是說,你是因為見到了我的美麗而呆掉的呢?」
?!
什麼?!
「沒禮貌!」淺紅色的羽扇啪地伴隨著藍希姆小姐的怒斥正面擊中了我的額頭,力道之大還讓羽扇又收回成折疊的形狀。
「痛!」
「這種時候你只要回答是就行了知道嗎!」
與我的吃痛聲同時落下的話語是藍希姆小姐後續的怒斥──雖然比起剛才的聽起來好像比較沒有那麼生氣就是了。
「……是……」看著那還高舉在胸前的淺紅色羽扇,我反射性地用手撫上受到攻擊的額心然後默默的照著藍希姆小姐的話做。
到底是招誰惹誰啊我?看著藍希姆小姐的樣子,我在心底嘆了口氣。
不久前是差點要捲入娜嘉小姐跟小舞間的紛爭,現在則是要捲入跟藍希姆小姐之間的莫名情況裡了嗎?
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我的世界啊……庫恩特你要是聽見了就拜託你快點醒過來吧!趕快醒來然後趕快想辦法離開這裡去找你的身體,就如同一開始打算的一樣,把事情完成並且讓我回去屬於我的世界。
拜託,怎麼樣都好,盡快讓我離開這奇怪的未來世界吧!
如果不行的話至少讓我遠離眼前這三位女性也好啊……
「那麼這個貝魯伊歐的小伙子就先暫時拜託妳們照顧了,等嵐寧回來妳再跟她說一聲吧──另外,報告出來的時候要馬上拿來給我。」右手持著羽扇敲敲肩膀,藍希姆小姐扭頭向娜嘉小姐交代,語畢後她伸手順著身後那長到幾乎快到她膝蓋的碧綠色頭髮。
束成高馬尾仍有驚人長度的碧綠色頭髮透著光澤。
「接下來就是要來處理妳的事了,舞。」
「欸?等、我可以自己處理──呀──希姆妳快放我下來!」
隨後,毫無預警的,藍希姆小姐邊說邊用像是在拎什麼小動物般的技巧拎起了本來站在她身邊的小舞。
她滿臉淡定地無視了後者發出來的抗議以及劇烈反抗的動作,就這樣拎著人往保健室的門口走去──
哦?是要離開了的意思嗎?看著藍希姆小姐拎著小舞離去的方向,我心中不禁一喜。
然而,這一喜並沒有持續多久。
推開了保健室的門,藍希姆小姐踏出去的前腳在踏出門口前又縮了回來,隨後她站在保健室的門口回頭望向我並且露出了不久前在她臉上見到的一模一樣的美豔笑容。
「噢對了,姑且在離開前再提醒你一次──小伙子,在身體還沒恢復、我還沒同意你能離開以前最好都乖乖的待在床上別亂動比較好喔。」
「希姆快點放我下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接續在笑容後面的話語與極力反抗的小舞所吐出的聲音重疊,明明應該是不會很清楚的傳入耳中但卻一字不漏的被收入耳裡,更不可思議的是,在聲音收入耳裡的那頃刻間,話語像是刻意的放慢了速度,一字一字的被我的思緒消化。
「你要是不聽話還是執意要亂跑的話,下次我可就不是派人救你而是殺了你哦。」
美豔的笑容搭配上近乎威脅卻輕柔的語氣說完後,藍希姆小姐還不忘俏皮的朝我拋了個媚眼才正式踏出保健室。
現在這樣……是代表……?
眨著雙眼凝視那被關起來的保健室門口,耳邊還不時傳來漸行漸遠的、屬於小舞那高分貝的尖叫聲,我覺得此時此刻的心情複雜到了極致。
遠比起之前在學校裡聽見劉祐津的威脅時還要複雜。
腦內不斷重複著“下次我可就不是派人救你而是殺了你哦”的話語以及說著這話時的藍希姆小姐的臉龐,我的內心更加複雜。
但是這種複雜的感覺並不是因為藍希姆小姐的威脅而產生的。
說實話,面對了小舞的追殺之後再聽見藍希姆小姐所說的話,我很清楚那絕對不是在說笑的──如果我隨便亂動、隨便跑出這裡的話絕對是會被殺掉的。
然而,讓我真正感到心情複雜的並不是這段話,也不是可能會被殺掉的這件事。
讓我真正感到心情複雜的是,受了傷不能隨便亂動已經很糟糕了,但現在藍希姆小姐又下了通牒說不能亂跑,那這樣一來不就等於是表示我跟庫恩特現在離我們的目的越來越遠了嗎?
這樣下去我什麼時候才能夠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離開這個充滿不可思議又危險的未來世界回到我所熟悉的過去啊?!
我想回家!我想威凱!我想小啾!
我想回去有我熟悉的一切的二零一六年啊!